我的辯白實在蒼白無力,我倔強地仰著頭不肯跪,自然也不肯認錯,京墨卻大手一揮。
一道靈氣瞬間如千鈞重,按著我的肩膀使我彎腰佝僂。
京墨抱著疏華起身,扔下一句:
“你且在這裡反省三日,什麼時候肯和你師孃道歉了,什麼時候起來。”
而後再也不看我一眼,轉身離去。
疏華窩在他懷裡,得意挑釁地望向我。
我忘了自己在渡口跪了多久,黃昏的風蕭條冷清,吹落枝頭的葉子撲簌簌墜下走,砸在肩上。
明明是輕飄飄的,卻壓得人喘不過來氣一樣。
這夜不知為何,四季如春的風雲渡,突然下了雪。
白茫茫的一片,我被壓著無法起身,大雪落了我滿身,我被凍得瑟瑟發抖,垂在身側的手也凍得紅腫。
似乎麻木了,我好像感覺不到手的存在。
我試圖勾勾手指,卻在此時聽見一陣如銀鈴般的笑聲。
隔著一片水,疏華赤著腳在雪裡踩了幾步,回頭就被京墨大手拉入懷中,他為她披上斗篷。
動作細緻,我忽然又想起每次事後,他也是這樣溫柔地將我攬入懷中,為我擦洗乾淨,為我穿衣。
但似乎也只有在那種時候,他的溫柔才會分給我幾分。
很多時候我都分不清楚,那到底是溫柔,還是愧疚。
疏華輕巧地躲開他的斗篷,整個人鑽進他的大氅下,她窩在京墨的懷中,往後仰著頭看他: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雪?我都很多年沒見雪了。”
“喜歡就好。”
京墨的聲音溫柔得能滴水,“這雪便是為你下的。”
他們在雪裡相擁,接吻,旁若無人。
我在對岸看著,忽然感覺自己像是躲在陰溝裡的蛆蟲,陰暗地偷窺著屬於別人的幸福。
疏華抬手要扯他腰間的玉束帶,京墨卻突然按住了她的手。
他似乎是往我這裡看了一眼,我看不清楚。
我身上全是雪,眼睫也結了白色的霜,遮擋我的視線。
“這於禮不合。”
是京墨的聲音,但我已經分不清楚,他是在對疏華說,還是在對我說。
三千年前我強闖進風雲渡來看他的時候,他也說了這句話。
可我每次說等還了他的修為就能和他兩清了的時候,他又會生氣發狠,一言不發地扣著我的腰不容我逃脫。
疏華似乎是生氣了,她走了,眼前的雪被撫開。
我這才看見,京墨蹲在我面前,和以前一樣,耐心細緻地擦去我臉上的雪。
他說:
“阿洛,你服個軟。”
“你去和疏華道個歉,日後風雲渡還是你的家。”
我盯著眼前這張臉,忽然笑了。
我說“好”。
向一個汙衊自己的人道歉,承認自己從來沒做過的事,原來是件很容易的事。
我站在疏華面前。
她讓我跪下,我跪下,額頭貼在地面,我熬等了漫長的一炷香時間。
她抿了一口茶,故意將杯子摔在地上,然後彎腰撿起一片碎瓷片,遞給我。
她要我劃爛自己的臉。
我盯著她手裡那片尖銳的碎片,目光緩緩上移到她臉上,疏華笑眯眯地對我說:
“阿洛,京墨有和你說過,你和我很像嗎?”
“頂著和張和我有七分相像的臉,爬他的床,你這個替身,當得可還舒坦?”
我瞳孔一跳,心中雲海翻騰,久久不能平靜。
疏華伸手往我身前遞了遞,她還想再說什麼,我直接從她手裡奪走碎片,揚手。
突如其來的刺痛貼著臉頰傳遍全身,她只驚詫了一瞬。
隨即唇角勾起,抬手遞給我一杯仙釀:
“這是九重天的忘憂水,京墨讓我給你的,喝下以後,他也不用再擔心你日後還來糾纏他了。”
我心下一沉,我明明已經答應再也不會糾纏他了,他卻還是連我的回憶都要抹掉。
忘憂水下肚,我像是喝了一壺岩漿,腦袋疼得快要炸了,疏華又說了什麼,可我半個字也聽不見了。
只接過她遞來的通行令,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
跌跌撞撞回到青丘,我撞入孃親的懷中,連哭的力氣都沒了。
孃親心疼地拍著我的後背,她說:
“睡吧,阿洛,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這一覺我似乎睡了很久,久到。
我似乎聽到喜樂的聲音,還聽到風雲渡的那位京墨帝尊翻遍九重天尋人的消息。
可是
京墨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