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獎典禮的直播畫面裡,宋霖握著獎盃的手指修長蒼白,像考古現場出土的玉器。
“感謝我的搭檔鍾言教授……”
鏡頭適時切向臺下,穿煙紫色旗袍的女子頷首微笑,髮間玉簪泛著柔光。
我認出那是宋霖在拍賣會重金購得的宋代遺珍。
“至於我的妻子”
他頓了頓。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十年。
我替他整理過一千七百五十二份文獻。
校對過八十三篇論文。
甚至在闌尾炎手術當天還趴在病床上幫他修訂申報材料。
而現在,他對著全世界說“我太太只是個家庭主婦。”
胸口的絞痛突然變得具象化,彷彿有青銅器碎片在血管裡遊走。
十幾年的記憶如走馬燈般掠過。
替他整理古籍時薰染的檀香。
給婆婆擦身時沾到的消毒水味。
停留在草稿箱裡的研究生報名表。
我看到二十五歲的自己穿著白紗奔向宋霖。
宋霖穿著挺括的灰色西裝,胸前彆著我親手扎的襟花。
“別發呆,賓客都看著。”
他看了眼腕錶,“你的臉色不太好。”
我望著他修長的身影,忽然想起前世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
那是我們蜜月旅行的第三夜。
在鳴沙山下的民宿裡,我裹著毛毯蜷縮在藤椅上發燒。
而他站在門口整理明天要用的測繪儀。
“你臉色不太好,別耽誤行程。”
“新娘怎麼把捧花扔了?”
司儀驚慌地喊叫起來。
我赤著腳踩過滿地的玫瑰花瓣,在宋霖驚愕的目光中扯掉頭紗。
滿座皆驚。
唯有蘇晴的紅唇彎成新月,分明在說“快逃”。
她身旁的周老師扶了扶金絲眼鏡,鏡片掠過水晶吊燈的黃光。
我忽然看清她膝頭攤開的根本不是婚禮流程冊,而是本邊角捲起的敦煌石窟線描圖譜。
她枯瘦的手指正按住莫高窟第257窟的九色鹿,壁畫上的神獸昂首欲奔。
“夢薇!”宋霖終於追到門口。
他連奔跑都保持著學者特有的剋制,西裝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
就像前世每個深夜,他永遠端坐在書桌前批註文獻。
而我蹲在地上收拾他扔得到處都是的咖啡杯。
宋霖停在酒店旋轉門前。
他臉上沒有憤怒或震驚,只是靜靜看著我,如同看著實驗室裡逃逸的小白鼠。
我跑過民政局青灰色的臺階,跑過前世每天去買菜的菜市場,最後停在校史館的玻璃櫥窗前。
泛黃的光榮榜上,考古系第一名“林夢薇”的名字正在褪色。
手機瘋狂震動,宋母的咒罵混著電流聲傳來:“反了你了!要不是我需要人照顧”
我直接關機,把婚戒拋進河裡。
鉑金弧線劃過晴空時,突然想起前世葬禮上,鍾言戴著的正是同款鑽戒。
研究所看門的張大爺發出了高八度的聲音。
“你不是今天結婚?”
“離了!”
周老師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辭職報告還躺在原木色桌面上,壓在鎮紙下的紙角微微發皺。
“要拿回去?”周老師的聲音在背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