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後，我再也沒有嘗過媽媽親手做的飯。
因為從那以後，家裡的人接連離去，一個個消失在我的生命裡。
印象中，媽媽總是以淚洗面，整個人瘦得像風一吹就會散架。
最後一次看到她哭，是在爸爸的追悼會上。
那一天，他穿著筆挺的軍裝，被國旗嚴嚴實實地覆蓋著，安靜地躺在棺槨中。
媽媽踉踉蹌蹌地衝到他身邊，顫抖著手輕輕撫上他爸爸的臉龐。
“不是說好的嗎？你怎麼能丟下我先走！”
她承受了太多，卻連情緒都來不及整理，第二天便投身前線。
她說，這場戰役結束後，她一定回來陪我。
可當她真的回來的時候，卻只剩下一本蓋滿紅章的英烈證書。
空蕩蕩的家裡，回應我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這一本本證書和勳章是他們曾為這個國家所拼盡全力的證明。
也是他們留給我的唯一遺物。
可我不懂，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麼意義。
它們不能讓我重新擁有完整的家庭，也不能讓我再見到那個會在廚房忙碌的身影。
吃完飯後，我向保潔阿姨道別，決定回家收拾東西。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片嘈雜的人群圍成一圈。
人群中央，林貞貞正將我的衣物生活用品一件件從樓上丟下來，用剪刀毫不留情地剪成碎片。
她一邊剪，一邊笑得肆無忌憚：“這種晦氣的東西，留著幹什麼！”
而站在一旁的高煜文，則抱著雙臂，冷眼旁觀，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直到我看到她們手中我爸爸的遺像時，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
“住手！”我嘶吼著衝過去，卻被林貞貞一把推開，狠狠摔倒在地。
她譏諷地掃了我一眼：“現在還不給我讓位置，活該你全家死絕！”
話音未落，她已經打開相框，用剪刀對著那些遺像捅了下去。
我像瘋了一樣撲過去，將她用力推開，然後跪在地上，將那些被剪碎的照片一點一點撿起，小心翼翼地拼湊在一起。
周圍的人看著我的狼狽模樣，投來漠然的目光。
我的手指被玻璃碎片劃破，鮮血滴落在那些殘破不堪的證書上。
我卻像沒有知覺一般，只是機械地拾起每一片碎片。
林貞貞站在旁邊冷笑：“真是可憐又可笑。”
“好了別演了，這麼喜歡你的破爛，就都拿走吧。”
她將一堆勳章狠狠摔到我臉上，轉身挽著高煜文揚長而去。
我咬緊牙關，將遺物抱在懷裡，跌跌撞撞地走出人群，沒有回頭。
心底卻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替他們討一個公道！
終於，我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將僅剩的一點錢遞給司機：“去省軍區。”
司機看了看我狼狽不堪的樣子，皺了皺眉，卻沒有多問什麼，一路將車開到目的地，還拒絕收取車費便匆匆離開。
我拖著受傷的腿，抱著一堆勳章，一步步走到大門口，撲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淚水止不住地滑落，我啞著嗓子大喊：
“我不要軍功和勳章了，能不能讓我和孃家人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