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沈從鶴煩躁的目光,我第一次覺得眼前之人如此陌生。
“對,我理解你。”
“理解你文采武學皆是一般,難以支撐起落魄的永安侯府。”
“我理解你承擔著振興永安侯府的重任,無奈之下只能逼自己努力。”
“所以我放下身段,用我長樂郡主的身份四處為你結交人脈,又在爹孃面前說盡好話,為你求得一官半職。”
“你不善官場經營,我便四處蒐集消息,讓你在變幻莫測的朝廷之中,能夠始終穩坐一席之地。”
“我以為我的付出,能讓你對我真心相待。”
“可你竟打著讓我承擔永安侯府的重任,自己與心上人在外逍遙快活的主意。”
“沈從鶴,我怎麼不知道你是如此無恥的一個人呢?”
“蘇清嵐!”
沈從鶴猛地怒喊一聲,瞪著我說道。
“我如果真要跟林露有什麼,哪裡還輪得到你?”
“這幾十年來,我有無數次機會將林露接回府中!”
“還是說,你現在依舊認為,我是因為你長樂郡主的身份才娶你?”
我往後退了一步,疲憊道。
“總歸不是因為愛我才娶我。”
“沈從鶴,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離開後,我與沈從鶴徹底陷入了僵局。
永安侯府中的一切事情,我都交給了李管家。
在我刻意避開之下,一連七日與沈從鶴竟未見過一面。
秋嬤嬤跟在我身邊數年,對我這些年的付出更是看在眼中。
“老夫人,您還是不願意去見侯爺嗎?”
我看著窗外的一株梨樹,開口道。
“你還記得那株梨樹嗎?”
“那是沈從鶴得知我喜愛梨花後,親自在成婚時種下的。”
“可這梨樹幾年前忽然一朝花落枯死,花匠說是早已有了病根,不過是藏於深處時隔多年才一夕之間爆發。”
“現在一看,我與沈從鶴或許正如這梨樹一般。”
秋嬤嬤見狀著急了起來,她忍不住勸道。
“可是這幾十年都過來了。”
“如今您好不容易將永安侯府操持成如今的模樣,又怎麼能夠便宜了那女人呢?”
“瞧著侯爺的樣子,也應當是悔改了才對。”
我搖了搖頭,苦笑道。
“秋末,你以為這出戲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壽宴之上。”
“那是林露忍不住要挑釁於我了。”
“你等著吧,這件事沒這麼容易結束。”
儘管我提前做好了準備,卻還是低估了這一切。
來勸我的,不是沈從鶴,也不是林露。
而是我懷胎十月,難產生下的兒女。
他們將一摞摞話本與畫冊,全部搬到了我的院子裡,將那畫冊展開,又請了說書人在我院子面前念著那些故事。
我靜靜聽著那些故事,又一點點翻看著那些畫冊。
秋嬤嬤認出話本與畫冊中的人,正巧是沈從鶴與林露,心疼地想要攔住不讓我看,卻被我伸手推開。
一行行字、一張張畫,映入眼簾猶如刀子一般生生割著我的肉。
與沈從鶴多年,我自然能認出這些話本與畫冊,皆出自他手。
遙想過去,沈從鶴每次“療傷”回來後,都會將自己關在書房許久。
我以為是治療暗疾的過程過於痛苦疲憊,沈從鶴想要自己獨處。
每每體貼地送去親手熬製的補湯與藥膳。
卻從未想過,沈從鶴是不捨與林露分離,要在回府之後,用書畫將這一切保存下來,甚至還將這些以遊記的名義散播了出去。
兒子與女兒未曾察覺到我發抖的手,反而還在勸我。
“母親,您也看到了吧。”
“這些江湖意氣、山水畫卷,是如何地迷人。”
“父親只是遇上了林姨那樣一個知己,所以才相約同遊,他們什麼都沒有發生。”
“否則又怎麼會這麼坦然地告訴我們呢?”
“您甚至能夠去大街上問問,看有誰不羨慕這遊記中的日子。”
女兒更是過去握住我的手,不斷勸說道。
“母親,哥哥這話也沒說錯。”
“您想想,父親為永安侯府操勞了一輩子,不過是想要得一處喘息之地,又有什麼錯?”
“您若是多能體諒體諒,又怎麼會跟父親鬧到如今的地步呢?”
“年紀也不小了,何苦鬧這些脾氣?”
“您知不知道,如今整個京城都在看我們家的笑話呢。”
我心底泛著尖銳的疼痛,偏頭看向這個我疼愛了幾十年的女兒。
“看笑話?”
“這個笑話,不就是你們故意傳出來,逼我妥協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