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所有人都知道開著車牌9999賓利的人不好惹。
文知鳶就是那個人。
可她卻給足了我十年的偏愛,
她會在我胃不舒服的時候,放棄上億訂單,回家親手為我熬製藥膳。
會因為我心情不好,叫來我喜歡的歌星,只為我一個人演唱。
我不經意間說了一句想看煙花,
她便在晚上十點,熄滅了整座城市的燈,為我點燃鋪滿整片天的焰火。
一次醉酒後,我們偷嚐了禁果。
得知她懷孕後,我欣喜若狂,日日將她和孩子捧在掌心,
直到我意外聽到了她和朋友的對話:
“你真的要用明朗的血,去保住你和祁慕白的孩子嗎?”
“小夥子那麼愛你,你就不怕他知道真相傷心?”
文知鳶回答的聲音很輕:
“如果不是為了讓他安心換血給我,我和他壓根不會有那一夜。”
那一刻,我才知道,那一夜的荒唐,
只是因為文知鳶天生體弱,只有我的血,才能保她們母子平安。
我苦笑看著眼前這個愛了十年的女人問:
“姑姑,是不是這個孩子生下來,我欠你的恩,就還清了?”
文知鳶一怔,低垂的眉眼裡浮出一抹落寞,卻仍舊默認了我的話。
我點了點頭,悄悄看向了那份人工心臟重度損壞的報告。
姑姑,一個月後這個孩子出生,我也就永遠離開你了。
1、
“姜先生,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以你現在的身體,恐怕無法順利進行換血。”
看著醫生出具的檢查報告,我點了點頭:
“醫生,我考慮好了。”
“但我有一個請求,不要告訴姑姑我的死訊。”
從診室出來後,一牆之隔外,文知鳶惋惜的聲音響起:
“當初,是我沒有保住你和孩子,
你放心,只要姜明朗將身體裡的血換給我,這個孩子肯定會平安生下來的。”
男人清冽的聲音帶了些哭腔:
“那明朗呢,他那麼喜歡你,你騙他說肚子裡的是他的孩子。
還要用他的血保下你和孩子,就不怕他傷心嗎?”
文知鳶沉默了片刻,再張口的聲音卻十分平靜:
“不怕,他的命是我給的。
他能當幾個月這個孩子的父親,是他的福氣。
用他一些血,更是理所應當。”
眼淚無聲的落到手背,我看著門內文知鳶懷胎八月的肚子,
心痛到無法呼吸。
原來,我細心呵護,捧在掌心整整八個月的孩子,壓根不是我的骨肉。
而我深愛了十年的女人,心中,也從來沒有我。
她故意和我一夜纏綿,騙我說這是我的孩子。
只是怕我知道真相後,不肯安心做她和祁慕白孩子的血包。
是啊,我這樣連親生父母都不肯要的人,
能用這條性命去救她心上人的孩子,
也算是還了她十年前的救命之恩了。
十年前,我被診斷出先天性心臟病,被父母拋棄在了街頭。
13歲的我,忍著病痛,穿著單衣苦苦尋找著他們,
被人當乞丐毒打,被流氓欺負,
是文知鳶救了我,還為我找到了移植人工心臟的專家。
她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晦暗的人生。
因為年齡的差距,她讓我叫她姑姑。
十年來,她將我寵得要星星不給月亮。
她會在我胃不舒服的時候,放棄上億訂單,回家親手為我熬製藥膳。
會因為我心情不好,就叫來我喜歡的歌星,只為我一個人演唱。
我不經意間說了一句想看煙花,
她便在晚上十點,熄滅了整座城市的燈,為我點燃鋪滿整片天的焰火。
十年,我們朝夕相伴的十年,
換我一條性命,給她心上人的孩子治病。
如此,也就兩清了,
腳步聲臨近,我慌亂的跑到走廊另一端,假裝剛剛檢查完的樣子。
文知鳶看著我手上的報告單,眉頭緊鎖道:
“這裡是心內科,你來這裡做什麼?”
“怎麼不在產科等我?”
我把報告藏在身後,強擠出一個笑容來,輕描淡寫著:
“聽護士說,你和祁先生在這裡,我就上來找你。”
提到祁慕白,文知鳶似乎有些警覺,
拉著我的手臂,就匆匆離開了這裡。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現在懷孕了,
你這樣到處亂跑,也不怕染上什麼病,影響了我和孩子?”
她字字句句都是孩子,片刻也沒有提及我的身體。
姑姑,其實,我不用染病,就已經快死了。
一週前,我照常體檢,卻被醫生告知,
由於我身體裡的人工心臟,是最便宜最低端的,
所以已經重度受損,到了失效的年頭。
而一點點小小的刺激,都會讓我心臟驟停而亡。
更不要說,全身換血了。
我苦笑著,看向手機上文知鳶的預產期。
一個月。
還有最後一個月,我就會徹底離開文知鳶,
不會再糾纏她。
也還夠了她這一世的恩情了。
2
回到家後,文知鳶沒有進門,而是叫司機開去了公司。
實際上,她和懷孕前一樣,也不是經常在家。
這個充斥著我們十年回憶家,只有我一個人格外珍惜。
起初,我我覺得文知鳶懷孕後還要去工作辛苦。
想去給她送飯,照顧她。
卻都被她拒絕了。
她說:“你來了也什麼都不會做,只能搗亂,還不如在家待著,
把家裡打掃打掃。”
可是她忘了,我曾是斯坦福的高材生,她幾個併購案的實施,
多虧了我的建議。
而沒有我陪在她身邊的時候,怕是祁慕白早就做好了一個丈夫和爸爸的角色了吧。
而自從文知鳶懷孕後,
文家的每個人更是把我擺在了一個僕人的位置上。
他們覺得文知鳶懷了我的孩子,是我的福氣。
更是我多年勾引的結果。
她們苛待我的飲食,也不允許我開空調。
我吃著殘羹剩飯,忍受著酷暑嚴寒,
卻仍舊沒有什麼怨言。
因為我覺得,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家和我們的孩子。
如今看來,
我太傻了,傻的可憐。
看到我直愣愣待在原地,
保姆打著哈欠走出來,衝著我就是一個白眼:
“幹什麼去了,這麼晚才回來,趕緊刷碗去。”
“真以為自己還是大少爺呢?我呸。”
“年紀不大,還學會勾引人了,小姐肚子裡的孩子就算生下來,
也是歸祁先生養,不會跟了你的姓!”
在她們眼裡,只有祁慕白才配做文知鳶的丈夫。
祁慕白收買了她們,我的日子要過得更差了。
廚房的冰水刺骨,我一點點刷完了堆積如山的碗筷,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
飢腸轆轆的我,只能熱點剩飯充飢。
可當我剛打開煤氣灶,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嚇得我差點把鍋撞到了地上。
“你在幹什麼?”
文知鳶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此刻正站在我身後,臉色十分難看。
她看著我驚慌失措的樣子,幫我關上了閥門。
手掌拂過我佈滿凍瘡和劃痕的手指,忽然怔在了原地。
“你這是怎麼弄的?誰讓你乾的?!”
我們在廚房的聲音很快引起了保姆的注意。
大家聞聲趕來,看到突然回來的文知鳶,嚇得連忙解釋:
“小姐,不是我們不給少爺吃飯,是少爺不吃。”
啪的一巴掌清脆落到了保姆的臉頰,
文知鳶揪住保姆的衣領還要發火,餘光裡瞥見了我身邊站著的祁慕白,
這才鬆開保姆,一聲吼出:
“他不吃,你們不會撬開他的嘴喂嗎!”
她這一聲斥責下,整棟別墅鴉雀無聲。
只有祁慕白接了一句:“年輕人追求時髦,不愛吃飯也很正常,不用太在意的。”
他的話說完。
文知鳶看了一眼我枯瘦的身子,原本憐憫的神情化為一抹狠厲。
“他吃不吃無所謂,但身體裡的血不夠換的,
影響了我和孩子怎麼辦?”
自從她懷孕後,這樣的話,不知道聽過的多少次。
我還以為,她只是單純的孕激素不平衡,
才會看我處處不順眼。
我也總是順著她,慣著她,叫她放心,
哪怕是把我的血都抽乾,我也會保她們母子平安。
可現實終究是殘忍的。
我的退讓,我的容忍,換來的只不過是被別人當小丑一樣戲耍。
心頭的血液越來越冷。
不知道一個人在餐廳坐了多久。
我聽到背後一陣腳步聲傳來。
祁慕白換了身真絲睡衣,大敞著衣領的站在我身後。
脖子上還留著剛剛歡愉後的痕跡。
看樣子,他們覺得我過於乖順,已經連做這種事都不需要避著我了。
祁慕白眉眼飛揚,看著我說的得意:
“你姑姑被你氣的夠嗆,我哄了好久才哄好。”
“按理說你也不小了,連孩子都有了,也該長大了。”
我不想和他說什麼,起身準備離開。
他卻一口叫住了我:
“姜明朗,你猜,知鳶十年前為什麼要救你?”
我木然的看著他。
從他口中聽到一句:“因為,你的心臟和我完全匹配。”
3
她的話讓我應聲愣住。
祁慕白卻笑了:
“沒想到吧,知鳶能為我做到這個地步?”
“我天生基因缺陷,知鳶為了治我的病,
找了無數個配型,只有你的最為合適,所以才把你養了十年。”
“你父母拋棄你,才不是因為你得了什麼先天性心臟病。
你的病,不過是個普通的肺炎。
可他們嫌你是個有病的孩子,不願意把錢花在你身上就把你扔了。”
“你真該感謝知鳶和我啊,要不是我們,你這種人怎麼能活到現在?”
祁慕白的話讓我渾身的血脈倒流。
怎麼可能,怎麼會?
十年,從頭到尾,都是文知鳶精心設計的一場騙局嗎?
所以我當初壓根沒有得病!
是文知鳶為了祁慕白,故意騙我得了心臟病,偷走了我的心臟!
還給我植入了廉價的人工心臟,讓我感激了她整整十年!
我的心口忽然一陣刺痛來襲,腳步踉蹌著無力站穩時,
不小心碰到了祁慕白的胳膊。
可他卻忽然大叫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樓上的文知鳶聞聲趕來,將我一把推開,
彷彿看著仇人般,對我惡狠狠道:
“姜明朗!你對慕白做了什麼?”
我對她做了什麼?我一個身體孱弱的病人,能對他做什麼?
面對文知鳶的指責,我忽然連辯白都不想辯白了。
強壓住自己顫抖的聲線問著:
“姑姑,祁先生剛才說,十年前,你救我,是因為”
然而沒等我說完,文知鳶率先打斷了我。
她的聲音緩和,語氣卻一如剛剛的冷漠:
“夠了!我養了你十年!沒想到竟然把你寵的這麼無法無天!”
“慕白是我的人!你根本沒資格傷害他!”
說完,她叫人拉起祁慕白匆匆離開了這裡。
只留下一句:“王媽!看住他!除了家裡!哪裡都不許他去!”
我虛弱無力地癱坐在地,只覺得心口越來越疼,
可保姆得了文知鳶的令,不管我怎麼哀求,都不允許我去看病,
直到我的面部毫無血色,身體都開始微微發涼,保姆這才驚慌失措的叫了醫生上門。
醫生說,我的人工心臟越來越差,隨時都有死亡的風險。
醫生叫我住院接受治療,我拒絕了,只是要了些止痛的藥,
要醫生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既然要離開。
那這個家裡關於我的一切,也就沒有再留下的意義。
我開始一點點把自己有關的痕跡全部清理乾淨。
她親手為我挑選的變形金剛,親自為我設計的賽車模型,
以及她不顧身份,叩拜999階臺階為我求來的長命鎖,
都被我丟到了火盆裡。
火光肆意,物品在火盆中被一點點燃燒殆盡,
而我對文知鳶的愛,也隨之被燃到了終點。
做完這一切,我想起房間還有一樣東西沒清理,便轉身回房。
將抽屜裡寫滿愛意的情書,全部拿出。
只是要出去燒掉的瞬間,卻忽然撞上了從外面開門的文知鳶,
情書撒了一地。
文知鳶看著我,冷聲問道:
“院子裡那些東西都是你燒得?”
“那些都是我送你的禮物,你燒了它們幹什麼?”
或許是我的錯覺,我居然從她的這句話裡聽出了惋惜和心疼。
但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垂著頭,小聲道:“沒什麼,姑姑,那些東西都舊了,該扔掉了。”
我說完,文知鳶忽然輕撫住我的肩頭,
自她懷孕後,她第一次這樣溫柔的對我說:
“是我的疏忽,忘記你已經長大了,不喜歡以前那些小孩玩的東西,
正好我給你買了點新的禮物,要不要下樓看看?”
她說著,保姆已經將那些禮物推了上來。
除了我最喜歡的模型品牌外,還有一些母嬰產品。
我看著眼前的一切,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想著。
如果,文知鳶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我們的,該有多好?
可世界上哪裡有如果。
我不過是文知鳶用來醫治祁慕白的一個工具。
她愛他,所以為他鋪好了所有的路。
而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棄子。
我瞬間覺得,我曾經以為的那些偏愛。
那麼可笑又可悲。
看著我的怔仲,文知鳶輕聲問道:
“怎麼了?不喜歡?”
我搖搖頭:“沒有,只是您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了,
我怕再多,我就還不清了。”
也許是我的目光太過決絕,文知鳶的眼神中居然露出了一絲落寞。
她攬著的手指漸漸鬆開,靜靜看著我,半響沒有說話。
4
怕自己的情緒暴露的太多,我又像小時候一樣,
故意般捏了捏文知鳶的臉:
“好了姑姑,我逗你玩的,”
文知鳶的臉上這才勉強浮出一個笑容,嘆了口氣道:
“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喜歡這樣故意嚇唬人?”
她責備著,卻忽然抓住我的手指收緊,放到了我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明朗,你放心,等我生下這個孩子,我會對你好的。”
我點點頭,只是,
謝謝你姑姑,我不需要了。
就在這時,文知鳶注意到了地上的散落一片的情書,俯身想要撿起。
我慌亂的想要阻止。
但是心臟突然一陣抽痛,
等我想要蹲下時,文知鳶已經撿起了地上的一切。
“這是什麼?”
一沓子情書中,一份帶著醫院抬頭的報告突兀。
我這才發現,我的那份報告和情書夾雜在了一起。
我上前想要搶回,文知鳶很快抽出了那份報告,將幾百份情書,散落在地。
就像那份她從不曾在意的愛戀。
“姑姑,這只是我的體檢報告,你快還給我。”
我邁了一大步,伸手要搶,卻被文知鳶一把攔住:
“體檢報告?那怎麼還有心內科的特殊證明?”
因為祁慕白的先天性心臟病史,她一眼便往上面的指標看去。
正想著該用什麼樣的方法攔住她,
恰好,門外傳來的保姆急促的叩門聲:
“小姐,祁先生打電話來說,有急事找您。”
“他怎麼了?”
文知鳶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便將那份報告甩給我,
奔向了樓下。
明明是我不想她看,可她真的走了,我還是不禁有些自嘲。
原來,愛與不愛,早就這樣明顯。
只是,我不曾看清罷了。
我緩緩蹲下,將地上散落的紙張一點點撿起。
輕飄飄的紙張如有千斤,壓在我的手腕上,
又隨著腦海中的轟隆一聲散落在地。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身體開始冒出陣陣冷汗,
連站都站不穩,想扶住些什麼,卻只能無助的抓著面前的空氣。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心臟的疼痛蓋過了感官。
感覺那顆廉價的人工心臟,似乎真的是要不行了
這個特殊的信號叫我的汗毛戰慄,我下意識呼喊著文知鳶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引起了手機電話的自動撥打。
可隨之而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掛斷。
我沙啞著嗓音,用最後能發出的一點點聲音,再次打出了那通電話。
電話終於接通,我忍著劇痛,近乎氣絕的嘶喊著:
“姑,姑姑我!快,快救我!我要”
我的聲音愈發顫抖,以至於說不出話。
可電話那端,卻只傳回一個極為冷漠的回應:
“姜明朗,我都說了,不要再故意開玩笑嚇唬人!”
“我現在很忙,你自己一個人好好在家待著。”
她掛斷的聲音前,是男人嬌媚的喘息。
我緊攥的指節愈發慘白,
在眼前一片黑暗前,聽到了保姆的呼救聲:
“快,把少爺送到醫院去!少爺休克了!”
由於我的身體太差,醫生緊急把我送到了手術室要進行手術。
可護士急匆匆趕來,突然叫停了手術。
“陳主任,隔壁文總早產了,您快去看看!”
因為文知鳶和祁慕白不節制的放縱,導致他們在車上纏綿的時候,
意外早產。
這家醫院是文知鳶的產業,醫生自然只能放下我,
去抓緊搶救文知鳶和孩子。
我拼命擠出最後一點意識,對醫生說,
“醫生,把我的血,都換給,姑姑吧。”
姑姑,這次,我們之間的恩與怨,
終於,要還清了。
冰冷的取血針扎進我的血管,
我感到頭頂的手術燈,忽明忽暗。
忽然間,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來,
我看到了那個孩子,
他的眉眼竟意外的,有一絲像我。
或許是我的意識恍惚,徹底閉上眼睛前,
我聽到了護士間的一陣交談:
“聽說那個祁先生,早些年就來咱們醫院看過弱精症,
主任都說治不了,他這是哪來的一個大胖小子,別是喜當爹吧?”
隔壁手術室前,祁慕白焦急的等待著。
終於手術中的大燈熄滅,醫生摘掉口罩走出。
“母子平安,多虧姜先生為文總換血。”
聽到醫生口中的話,文知鳶驀地一怔:
不知道為什麼,她聽到我救下她和孩子的事,
第一反應不是興奮和激動,而是心口隱隱的抽痛。
她緊握住醫生的手腕,想要叫醫生帶她去找我。
“醫生,明朗呢,他給我輸了這麼多血,他怎麼樣?”
話音未落,另一個手術室披著白布的屍體,就這樣從文知鳶眼前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