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安宮的那四個婢女太監幾乎將頭埋進地板裡,哆嗦著不敢說一個字。
元明嘆了口氣,拂袖又道:“若無仇怨支撐,光憑你們恐怕並沒這個膽子如此苛待長公主,說吧,到底是誰指使你們這麼做的?若是乖乖說了,朕便饒恕你們。”
其中一個小太監不知是中了什麼邪,突然收起了低伏的姿態,直直地跪著道:“長公主煞星入命,根本不該活在這世上,她若不死,這宮裡的人遲早得被她剋死。”
緊握成拳的手雖然還在顫抖,卻已不像剛才那般抖若篩糠。
元明怒喝:“放肆!”
“呵,如非如此,何故長公主年年生辰便會死人?奴才的兄長身體向來康健,又怎會無故暴斃?”
“你兄長又是何人?”元明問。
“伺候在鳳儀殿的德水便是,可就在長公主生辰那日突然暴斃。是,長公主金枝玉葉,其命珍貴,可奴才的兄長又做錯了什麼,難道就要這樣白白枉死嗎?”
蘇皇后見元明聞言後朝自己看過來,一下子跪了下來,解釋道:“鳳儀殿之前確實有一個名喚德水的小太監,也確實在錦華生辰之日暴斃。
只是臣妾當時只當是此人身有頑疾,一時發作故才丟了性命,草草叫人處理了,並沒放在心上。至於今日之事,臣妾全不知情。”
元明扶起蘇皇后道:“朕知你向來仁明心善,待錦華又親厚,如若知情想必絕對放縱這些宵小禍害錦華。”
“承蒙皇上信任,臣妾感激不盡。”
“你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大褚的皇后,朕又怎會不信你。”
與蘇皇后說話時還是一副款款深情的模樣,轉身面向跪在殿下的那四個宮女太監時,又變成了原先那樣冰冷的不近人情,“難道你們都有兄長姊妹死於長公主生辰之日不成?”
其中一個小宮女抬眸覷了眼元嫣,紅著眼眶爬到元嫣腳邊,扯著元嫣的裙襬哭道:“求求淑妍公主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啊。”
元嫣受到驚嚇,連連後退差點因此摔倒。
眼看著周圍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元嫣茫然無措地連連搖頭道:“我……你求我做什麼,你鬆手,你快鬆手!”
“都傻站著做什麼,公主千金之軀,是她一個賤婢能妄攀的嗎?還不快給本宮將人拉開。”蘇皇后護女心切,急聲呵斥。
侍衛立馬上前將那個幾乎撲在淑妍公主身上的宮女拉開了去。
元明看了眼哭的稀里嘩啦的公主,問元嫣:“嫣兒,此人為何偏偏求你救她?”
元嫣搖頭,“我不知道……”
“淑妍公主,奴婢原是伺候在你宮裡的小沁啊,是你讓人安排我伺候在長公主身邊,伺機而動,你忘了嗎?”
元明擲聲喚道:“文箏!”
一個宮女立馬跪行上前道:“奴婢在。”
“告訴朕,她原先可是伺候在淑妍公主身邊的人?”
文箏細細打量了那個名為小沁的宮女,咬牙點頭道:“是。”
元嫣難以置信的驚叫道:“文箏,你看清楚,我壓根兒就沒見過她,她怎麼可能是我們殿裡的?”
文箏解釋道:“公主,她確實是伺候在您殿裡的人,不過只是個打雜的,算不得您的近侍,故而您才看著眼生。”
這話說的已經很清楚了。
雖然這個小沁確實是元嫣宮裡的人不假,但平時與元嫣根本不會有什麼交集。
所謂的受命於元嫣潛伏在元安身邊伺機害人簡直是無稽之談。
“你胡說!”小沁尖叫道,企圖掙脫控制再次撲向元嫣,哭道:“公主,奴婢都是為了您啊,您怎麼可以這般棄奴婢於不顧,您這樣會寒了多少姐妹們的心啊!”
蘇皇后道:“皇上,臣妾見此女形如瘋癲,說話多半不可信。錦華身子尚還虛弱,經不起驚擾,不如叫人先將此女拉下去,押入天牢好好審問?”
元明點頭道:“就依皇后的。來人,將此女押入天牢問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汙衊當朝公主,罪無可恕。”
“公主,您今日棄奴婢於不顧,看日後誰還敢為您賣命。”
元嫣握緊了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垂著頭,稚嫩的小臉有些蒼白。
元明看了看另外三人道:“既然無話可說,就當是認罪伏誅了。”
說完指著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太監道:“你,不僅意圖謀害長公主,甚至還公然損毀長公主名譽,罪該分屍,來人,將其拖下去行刑。”
“是。”
“皇上,你若繼續護著這妖女,遲早得被其剋死,國破家亡啊!”小太監言辭鑿鑿的喊起來。
元明置若罔聞,指著另外二人道:“杖斃。”
“是。”
殿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元明面向元安,背對著眾人擺了擺手道:“都下去吧。”
一陣窸窣聲後,寢殿裡就只剩下了元明與元安兩人。
殿門闔上的瞬間,元明的表情就由擔憂複雜變得冷漠下來。
那雙看向元安的眼睛又冰冷又深沉。
出了寢殿,蘇皇后的表情也變得冷肅了很多,轉頭對太醫吩咐道:“長公主的藥半點馬虎不得,快去,切記一定要看好,勿讓任何生人接觸。”
“臣領命。”
“去吧。”
待太醫走後,元嫣拉了拉蘇皇后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道:“母后,那個小沁我真的不知道是誰,我從來沒有讓她做過那種事。”
蘇皇后默不作聲地握住她的小手,待離開了榮安宮後,這才輕聲道:“嫣兒,你看,你未害人,卻已人想害你。這宮牆之內,四處都是惡鬼,往後切記謹言慎行,誰也不可盡信。”
元嫣反手握住蘇皇后的手道:“母后放心,嫣兒以後一定戒驕戒躁,一定會保護好母后。”
“好孩子。”蘇皇后摸了摸元嫣的頭。
……
回到鳳儀殿後不久,元嫣就窩在軟塌上睡著了,最後被新竹抱進了內殿的床上。
外廳。
蘇皇后怔怔地坐著,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新竹倒了杯熱茶塞到蘇皇后手裡道:“天有些涼,娘娘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
蘇皇后疲憊的“嗯”了一聲,問:“嫣兒還沒醒嗎?”
新竹點頭,“奴婢擔心軟塌睡久了,小公主醒來會身子骨疼,就把她抱到裡殿的床上去了。”
“這深宮裡如此多人,可真心待嫣兒的,也就你們幾個了。”
“小公主是娘娘唯一的女兒,奴婢們自當竭心照顧。”
“這孩子嬌慣壞了,平日倒是叫你們受委屈了。”
“娘娘言重了,小公主嬌憨可愛,聰明伶俐,奴婢不委屈。”
“新竹,為什麼本宮這心裡頭一直慌慌的,你說,皇上當真信本宮和嫣兒與此事無關嗎,為什麼本宮總覺得皇上看本宮時的眼神有些怪異呢。”
“娘娘一定是想多了。”
蘇皇后喝了口熱茶,緩緩站起來走到門口,嘆道:“後宮目前空虛,想害本宮的怕是前朝之人。看來終於有人忍不住要向本宮出手了。”
“娘娘……”
“不必多言,本宮心裡都清楚。尋個日子將父親請進宮裡來,有些事該與父親商量商量了。”
“奴婢記下了。”
“去把文箏叫進來。”
新竹躬身退下。
不久便帶著一名侍女進來。
“奴婢跪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起來吧,剛才你在皇上面前表現的非常好,有你在嫣兒身邊,本宮就放心了。”
“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新竹,去從本宮的首飾盒裡挑個玉鐲來。”
“是。”
翡翠玉鐲潤滑細膩,觸手生溫,即便是再沒眼力的也能辨識出這隻鐲子的價值。
蘇皇后拉過文箏的手,正打算將鐲子戴在文箏手腕上,文箏卻一下子縮回手跪了下來,推拒道:“娘娘不可!”
“賞給你你就好好收著,本宮沒什麼可以給你,也就些金銀首飾的俗物了。你們以後總歸是要出宮嫁人的,就當是攢些嫁妝了。”
“多謝娘娘!奴婢願永不出宮,一生伺候在娘娘和小公主身邊。”
“行了,別跪著了。”蘇皇后笑了笑,將鐲子戴在文箏手腕上後,便將人拉了起來道:“那個小沁究竟是怎麼回事?”
文箏聞言作勢又要下跪,卻被蘇皇后拉住了。
文箏嘆了口氣,氣惱道:“此事都怪奴婢疏忽,奴婢之前所言都是真的,她原只是在小公主殿裡打雜,突然有一日不見了,恰逢多事之秋,奴婢忙著伺候在小公主左右,便沒怎麼把此事放心上。
卻不想這小賤蹄子竟是趁著長公主被關禁閉,擅自去了榮安宮,企圖陷害小公主,這吃裡扒外的東西,真該好好教訓教訓。”
蘇皇后沉思了片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
抬手按了按太陽穴,疲憊道:“嫣兒漸漸大了,嬌慣出來的性子沒那麼心眼,本宮又不能時時刻刻看著她,生怕有一日她會被歹人所害,以後她身邊就靠你多留意些了。
“奴婢定不負娘娘所託。”
……
元安被關禁閉卻被宮人苛待到虛脫昏迷,高燒不退一事席捲開來,包括那些個宮女太監之所以要殺元安的緣由都在坊間流傳開了。
而皇上因此盛怒,大開殺戒一事更是被眾人津津樂道。
一時間大多數人都在宣揚當今聖上乃是一位明德仁義的好君主,愛護手足,明辨是非。
當然,也免不了有一部分很小的聲音說其嗜殺暴虐,庇佑煞星,國之將滅。
薄君臨和薄君承上街買東西,恰巧聽聞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