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外人的眼中多么的风光靓丽,可是背地里,却总是抑制不住那股子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无力感。就好像这垂暮的夕阳,散发出最后的热量,却终还是要归于平静。
她对这具身子的了解,终究是太少了。
千凉的过去,千凉的生活习惯以及喜好厌恶,甚至是身边的人和事物,她都不甚了解。这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纵使是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久而久之,却会消解人的斗志。
与其这样长年累月的装作另一个人,倒不如想个办法做回自己。至少,不用担心被人怀疑自己的身份。
陆千凉定了定心神,加快脚步走向了凝翠阁。大夫人将养的地方没什么特殊的,只是僻静些罢了。空荡荡的院子除却正中栽下的一株银杏树不着片草,给人一种深切的萧索之感。
“我要见我女儿!都给我滚……”杯盏被摔碎的声音传出,几个洒扫的粗使丫鬟哆嗦着执着笤帚扫地,见她进得院儿中赶忙行礼。
有眼尖的侍女唤了声红景姐姐,几个喘息的工夫,一名衣着不俗的大丫鬟便提着裙角从卧室中跑出。她看到陆千凉,未掩面上的喜色紧忙道:“大小姐,你可算来了,夫人闹着要见你,有好一会儿了。”
“怎么回事?”陆千凉问道。
红景一脸为难,望了她一眼,终还是道:“夫人这是老毛病了,时而好时而坏,前些日子已经有了起色,哪知今日又犯了疯症。奴婢已经叫人去请柯公子了,想不出一个时辰人便会到。”
“我先进去瞧瞧。”她道。
脚刚跨进门槛儿,便是一只白瓷茶盏迎面飞来。陆千凉闪身躲避,紧接着又是一只绣了花儿的熟红色软枕。幸得她身子灵敏,否则免不得被砸个正着。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别给我吃那些东西!”
两名二等丫头战战兢兢的跪在一旁,时而收拾一下被砸烂的东西,可却无人敢上前去劝。此时的卧室满地的狼藉不说,围在床侧的素帐也垂了半边到榻上。大夫人一身白色亵衣,长发散乱眼白通红,指着门口的三人怒吼。
红景眼圈儿一红,紧忙扑上去将还在丢东西扯帐子的大夫人抱住,安慰道:“夫人,夫人你莫闹了,大小姐来看你了,你快看看啊。”
闻言,大夫人当真安静了许多。熬红了的眼望向陆千凉,与她的目光相撞在半空中,紧接着又是一阵作闹。
“你们都骗我!她根本不是我女儿!我要见我女儿!我要见千凉!”
知女莫若母,就算是不经常见面,只一个眼神也认得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好在大夫人现在疯疯癫癫,也没人省得她的话。
“你们将地收拾收拾,莫要伤了人。”她吩咐道,缓步走到床前,俯下身子捧住大夫人的双手,温声道:“母亲,我是千凉。”
“你不是千凉!你不是!”
大夫人将她推开,像是着了魔一般的抱着自己的膝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道:“我女儿特别乖,从来都不惹我生气。她小小的,特别乖顺,每次见到我都会甜甜的唤娘……”
就像是在普通不过的母亲,谈及自己的孩子,总会是一脸的骄傲。纵使自己的女儿,在旁人的眼中是纨绔子弟,是不被人待见的混世魔王。
谈到千凉,大夫人慢慢安静了下来。她眼中似乎映出了那个小小的影子,娓娓道:“记得凉儿七岁那年,她父亲带她去西湖观景。当时正值柑橘成熟的季节,凉儿直到我爱吃柑橘,就心心念念的踹了整整一包带给我。多热的天儿啊,我看她小脸都红的像是烧着了一样。可那包柑橘就那样被她好好地带了回来,一个也没有磕破……”
两行泪水,从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眶之中溢出,爬了满脸。抱着回忆过火的女人,纵使是看出她不是千凉,想必也想不到自己女儿的壳子早已换了另一个灵魂了吧。
陆千凉跪在塌边,捧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放缓着语气道:“母亲,你摸摸我,我真的是千凉啊,你的女儿,你不认识我了么?”
蓬松的乱发下,是一张已经不算年轻的脸。蜿蜒的皱纹从眼角一直蔓延到鬓角,那些被无情时光雕出来的沟壑让她不再年轻,却依旧美丽。
“凉儿?”她请唤一声,另一只手也抬了上来,双手捧着这张脸轻轻地扶着:“凉儿,你都长得这么大了?”
“冷玉容母女不是什么好人,你切记要防着她们些,莫要着了道了。凉儿,娘说给你的这些你都要记住,你怎么就不争气的!千家没有男儿,除了指望你还能指望谁?你要争气啊,你得争气……”
大夫人喃喃着,突然像是疯魔了一般将她推开,咬牙切齿道:“娘从小便培养你亲棋书画,诗词歌赋,你怎么就一点儿也不上心?你不学!难道以后要将这偌大的千家交给外人,交给冷玉容母女吗!那两个贱人,有什么资格和你相比……”
刚刚清醒的意识似是又有些混乱,已经不再年轻的妇人又哭又笑,时而扯着自己的头发说着胡话,时而晃着她的肩膀叫她去争,叫她争气。
红景与连翘一起上来拉,力气都比不过一个大夫人。这样一个生在闺中的弱质女流,是如何爆发出这样强的一股力气的。
陆千凉实在制不住她,只得起身,一个手刀敲在大夫人的颈侧。
眼看着大夫人瞳孔一缩,软软的倒了下去。她挥退红景的搀扶,伸手一捞将大夫人揽在怀中,自己则坐于榻上为她细细诊脉。
红景一脸局促的站在一边瞧着她,连翘几次想上来相扶,却只弱弱的说了一句:“小姐,你会看病么?”
“废话!你家小姐什么不会?”千凉搭着脉腕一轻一重的探脉,转头对红景道:“将夫人的症状说给我听,母亲这疯症来的急去的也急,虽说年头久了,也未必就没办法救治。还有那个柯公子,什么来头,可靠么?”
红景张了大嘴:“小姐,你是问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