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慢用半個小時包紮好了秦唸的傷口,同時也用半個小時,讓秦念被迫接受身體被暫時侵佔的事實。
如今秦唸的意識就被困在軀殼深處。
像無邊黑暗的一角,突然多了個明亮的燈。
小小的她就在那燈的角落裡,或躲或蹲或團成一團。
而她頭上,一直頂著個猩紅色的一百。
那是她的自毀值。
每個人都有自毀值。
少則個位數,多則幾十。
再平靜無波的生活,人也會因為太無聊而覺得活著無趣。
本是正常,卻不能過多。
自毀值六十以上,就會偶爾出現自殺的想法。
八十以上,就會在衝動下做出錯事。
達到一百,就是秦念這樣,一心求死。
而何時慢就是為了秦念而來的。
三千世界,每個位面都有因為各種原因想終結自己性命的人。
而她的任務,就是暫時接管她們的身體,替她們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就像現在這樣……
包好傷口,何時慢裹上了一條厚厚的毛絨睡袍。
接著,她打開所有燈光,也打開了空調和新風。
有光亮,有溫度,有新鮮的風,還有香氣撲鼻的米粥在砂鍋咕嘟。
剛剛這裡還如同被世界遺忘的窟洞,此刻就有了家的模樣。
三天時間,秦念米水未進。
再不填飽腸胃,不用她再割腕,這具身體也支持不了多久。
想到這,何時慢又從櫥櫃裡翻出幾顆紅棗扔進了鍋裡。
“你到底什麼時候從我身體裡離開?我不需要任何人拯救。”
秦念估計是受不了她這副慢悠悠給自己保養的姿態,開口質問道。
何時慢一邊拿出碗筷盛粥一邊回道:“為什麼非死不可?”
秦唸的頭顱垂下,聲音悶悶的傳出,“太疼了。”
“什麼?”
“被造謠,被侮辱,被背叛,被所愛之人放棄……太疼了。”
“你確定你的疼是因為這些,而不是因為寒冷、飢餓、和三天沒閤眼?”
暖呼呼的米粥順著食管流入胃中,被餓了三天的胃感受到溫度,終於大慈大悲的舒緩了疼痛。
“生命守則第一條,不要在身體難受的時候做任何決定,即便要死,也得先吃飽飯吧。”
秦念感受到身體的舒緩,垂著頭沒說話。
但何時慢注意到秦唸的自毀值降了。
從一百降到了九十七。
有時候只這三點,就已經足夠影響一個人的生死。
筆記本的界面依舊停留在那些照片上。
出事三天,公司毫無作為。
那些照片堂而皇之的存在,被公眾肆意討論。
秦念心裡也明白,她早已淪為棄子,無論是感情還是事業。
何時慢剛坐到沙發前,手機就又響了起來。
還是譚墨寒。
沒得到她一個不追究的承諾,他好像很難接受。
“別接……”
“喂。”
何時慢一點也沒有操控旁人身體的自覺,根本沒聽秦唸的話。
秦念本還想生氣,但聽見電話那頭的男聲,她就像個蠶繭一樣,把自己藏的嚴嚴實實。
“剛剛你是掛了我的電話嗎?”
譚墨寒開口就是質問,明顯不滿秦念突然生出的反骨。
是啊。
秦念從前太乖了。
譚墨寒說事業上升期不想公開,她就比誰都小心謹慎。
譚墨寒說不喜歡女朋友接大尺度的戲,她就連吻戲都拒絕。
譚墨寒說一聲想見她,她就算坐一夜的硬座,也會立馬出現在他所在的城市。
她豁出一切的愛著,做最懂事最乖的女朋友。
他卻把她生嚼後說一聲沒味,轉而移情自己的助理。
在原來的軌跡上,秦念死後不久,他就和自己的助理確定了關係。
對於和秦唸的這段感情,他歸結於年少不懂事,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愛。
他以為自己喜歡的是櫥窗里美麗脆弱的水晶花,但最後卻被路邊堅韌的蒲草打動。
水晶花不會流血,不會痛,可秦念會。
輕飄飄的年少不懂事,掩蓋了秦唸的血和痛,也漠視掉了她的生命。
死的人就是死了。
活著的人卻掌握著話語權和無限選擇。
這多不公平。
何時慢的視線落在那些照片上,輕輕回道:“只是掛你電話,又不是拔你氧氣管,你急什麼?”
秦唸的嗓音清甜、軟嫩,像她這個人一樣,一整個粉面糰子,生不出任何尖刺。
但話從何時慢的意識下說出,就成了噎人的利器。
再軟的粉面糰子,也噎的死人。
譚墨寒聲音夾著火氣:“你說什麼?秦念你瘋了?”
“怎麼?被懟一句都受不了了,我可是捱了三天的罵了。”
譚墨寒靜了一瞬,說道:“可照片是你同意拍的,你怪不了別人。”
這話旁人說行,唯獨不能譚墨寒和宋雪來說。
就像放火的人埋怨被燒的草房子太容易點燃。
無恥到讓人手癢。
何時慢道:“那你就不怕我告訴別人,照片中的另一個人是你嗎?”
譚墨寒沒有被威脅到,反而笑了,“沒有證據,你會被起訴的,除非你能找到丟了的相機,拿到照片的原版。”
不怪譚墨寒有恃無恐。
那些照片極好的把他的信息隱去,哪怕是一顆痣,一個細小的疤痕都沒有。
沒有原版的照片,沒有他那張臉,光秦念空口白牙,他的千萬粉絲會手撕了她。
譚墨寒:“那相機丟在半個月前的音樂節,現場的人數以萬計,我都找不到,我不信你能找到。”
何時慢卻只是答道:“你說的有道理,可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
啪的一聲。
何時慢又率先把電話掛了。
穿衣,出門。
何時慢把自己和秦念裹得嚴嚴實實。
寬厚的羽絨服幾乎遮掩了她的性別,口罩和帽子也擋住了她的臉,可這也給秦念帶來了極大的安全感。
秦念滿意之餘,也覺得心酸。
“你把我裹得這麼嚴實,也是怕被人指指點點吧,既然你也在意,為什麼不讓我去死?”
何時慢正對著鏡子認真的往臉上圍著一條黑色圍巾,聞言怔愣的抬頭,“有沒有可能,包裹的嚴實不是怕別人指點,而是方便做壞事呢?”
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