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牢房終於安靜下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和偶爾的啜泣聲。
月光從高處的鐵窗裡灑進來，在潮溼的地面上投下一道慘白的光痕。
欒香櫞靠在角落裡，一手抱著熟睡的弟弟，一手摟著蜷縮在身邊的妹妹。
地上鋪著的稻草已經被壓得扁平，根本擋不住從石頭地面滲上來的寒氣。
她把棉衣脫下來蓋在兩個孩子身上，自己只穿著單薄的中衣，任由寒意侵襲。
牢房裡瀰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混雜著汗臭、黴味和不知名的腐臭。
角落裡不時傳來壓抑的抽泣聲，那個抱著嬰兒的老婦人還在低聲哼著什麼，想要安撫懷裡餓得抽泣的孩子。
香櫞抬頭望著窗外的一小片夜空，心中五味雜陳。
她輕輕摸了摸藏在貼身衣物裡的銀兩，這些是她們日後生存的一個保障。
古代律法之嚴，遠超她的想象，動輒夷九族，連坐問罪，這樣的規矩在這個時代再正常不過，香櫞苦笑一下，要是被判砍頭，這些錢也不知道能不能求個利索的劊子手。
一陣冷風從鐵窗吹進來，半夏在睡夢中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往姐姐懷裡鑽。
香櫞把她摟得更緊了些，心裡默默盤算著。
欒氏雖是個大族，但像她們這樣的旁系，平日裡連族中重要聚會都輪不上參加。
這次能被一起抓進來，恐怕事情不小。
“大姐……”筠哥兒在睡夢中囈語，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襟。
香櫞低頭看著弟弟的小臉，才三歲的孩子，連自己遇到了什麼都不知道，此刻才能睡得這樣香甜。
夜色漸深，牢房裡的溫度越來越低，有人在夢中呻吟，有人輾轉難眠。
香櫞就這樣靠著牆角，一夜無眠。
她時不時調整一下姿勢，讓兩個孩子能睡得更舒服些。
天剛矇矇亮，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
“起來吃飯了！”獄卒粗暴的聲音在走廊裡迴響。
香櫞輕輕推醒兩個孩子：”該吃飯了。”
半夏揉著惺忪的睡眼，筠哥兒還在打著哈欠。
牢房裡的人陸續醒來，都往門口擠。
一個獄卒提著木桶進來，裡面是一些黑麵饅頭，看起來又硬又黑。
另一個則端著一大桶稀粥，粥水清得幾乎看不見米粒。
“放飯了！都給老子排好隊！”獄卒一腳踢開牢門，鐵鏈嘩啦作響。
“快點的！磨磨蹭蹭想餓死是不是？”另一個獄卒端著木盆進來，盆裡堆著發黑的饅頭，一股難聞的黴味飄散開來。
人群瞬間沸騰起來，所有人都往門口擠。
那些昨天還端莊優雅的富貴婦人，此刻也顧不得矜持，生怕搶不到吃的。
“都他孃的老實點！”獄卒掄起水瓢在木盆上敲得咣咣作響，”一個一個來！”
可惜這話並沒有起到多大作用。
一個壯實婦人用力推開前面瘦弱的女子，硬是擠到了最前面。那女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誰讓你插隊的！”後面有人不滿地嚷嚷。
“關你什麼事！”壯實婦人回頭瞪眼，一副兇相。
“都別吵了！”獄卒不耐煩地喝道，”再鬧今天都別吃了！”
香櫞看著這混亂的場面，把筠哥兒往懷裡摟了摟，壓低聲音對半夏說：”咱們等等再去。”在這種情況下，跟人爭搶反而容易吃虧。
果然，等到最初的混亂過去，領到飯食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大家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麼值得爭搶的東西。
黑饅頭散發著怪味，咬一口像是在嚼木頭，連狗都未必肯吃。
粥更是稀得幾乎看不見米粒，漂著一層黑乎乎的油花。
“這也叫吃的？”有人小聲抱怨。
“閉嘴！”獄卒厲聲呵斥，”給你吃就不錯了，再挑三揀四的以後連這都沒有！”
等大部分人都領完了，香櫞才帶著弟妹上前。
她不卑不亢地接過三個饅頭，又小心端了三碗粥。
獄卒見她規規矩矩的樣子，臉色稍霽。
“姐姐，這個好難吃……”筠哥兒咬了一口饅頭，苦著小臉說。
香櫞把饅頭掰成小塊，蘸著粥餵給弟弟：”乖，忍著點吃，不吃飯會餓壞的。”
“乖，先喝粥。”她把碗遞給半夏，自己則耐心地掰著饅頭喂筠哥兒。
三歲的孩子哪裡吃過這種東西，筠哥兒嚼了兩口就直搖頭：”姐姐，不好吃……”
“要吃了才有力氣。”香櫞把饅頭蘸著粥，一點一點餵給弟弟，”你看二姐姐都吃完了。”
半夏雖然皺著眉頭，但還是把那碗稀得幾乎看不見米粒的粥喝完了。
香櫞看著妹妹強忍著難受往下嚥的樣子，也咬了口饅頭，一股直衝腦門的黴腐味讓她感覺，像是被捲入了堆滿變質食物的垃圾場，味蕾在瘋狂抗議著，恨不得立刻把胃掏出來沖洗乾淨。
香櫞強忍著嘔吐欲，把饅頭往下嚥，粗拉拉地颳得嗓子生疼，她勉強吃完了一個饅頭，把弟弟剩下的半個饅頭小心地藏了起來。
上午，牢房裡又陸續關進來幾家人。
從他們的衣著打扮來看，有富貴人家的眷屬，也有普通百姓家的婦人。
但在這陰暗潮溼的牢房裡，所有人都一樣狼狽。
“這是抓了多少人啊？”有人小聲嘀咕。
“可不是，我們家那口子不過是個衙門的小吏，怎麼也給抓進來了？”
“聽說是大案，但到底是什麼案子，誰也說不清。”
議論聲此起彼伏，每個人都在猜測著自己為什麼會被牽連進來。
香櫞默默聽著這些交談，想從零碎的信息中分析著如今的形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