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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壽陽公主府的僕從上門時,馮清歲正陪戚氏在後花園散步曬太陽。

得知對方來意,戚氏擰起了眉頭。

“你初來乍到,沒名沒氣的,壽陽公主怎麼可能找你給兒子看病?十有八九是長卿二叔在使壞。”

“你別怕,娘這就替你回絕。”

“娘您等等。”

馮清歲喊住她。

她千方百計混入高門大戶,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接近權貴,調查姐姐一家的滅門真相。

若她不是紀長風的未亡人,壽陽公主就是把全京城大夫都請遍,也輪不到她一個外來孤女。

主動送上門的機會,就算明知有坑,她也得抓住。

“娘,我來京城,也就給您急救過一回,公主她不可能不知道,即便這樣,她還是派人來找我,說明她兒子已經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

“我若不去,回頭有個萬一,她肯定要怪我。”

“我去看了,說無能為力,她也不好說什麼,畢竟那麼多御醫和大夫都沒辦法,難道還能指望我嗎?”

戚氏:“你說得也有道理,但壽陽公主不是好相與的,娘怕你去了要受委屈。”

馮清歲哄道:“咱們還捏著紀駙馬的把柄呢,他們要敢給我委屈受,紀駙馬能坐視不理?”

戚氏見勸她不住,只好道:

“那你多帶幾個人,要是事情不對,立刻回來給娘報信。”

馮清歲應下。

隨後便帶著五花和戚氏給她的兩個丫鬟去了公主府。

進府後,被領到一處坐滿老大夫的廳堂候著。

頓時明白,就算紀裴遠在壽陽公主面前強力推薦了她,壽陽公主也沒把她當一回事,只是讓她來走個過場。

老大夫們全都一臉凝重,默不作聲,看到她,只微微側目,表情都欠奉。

她挑了個窗邊的位置坐下,觀賞起庭院裡種的臘梅花。

姐姐最愛臘梅。

每逢冬日,賣花人從郊外山野砍下盛開的臘梅枝條,一捆捆挑到城裡擺賣時,姐姐總會拿自己繡帕子攢下的錢,買上一捆,用罈子插了,擺在屋裡。

或者把臘梅花纏到發繩上,編到辮子裡。

她那會還是個小瞎子,對味道很敏感,一聞到臘梅香,就知是姐姐過來了。

“啪嘰”一聲,一個圓滾滾的身影忽然闖入視野,打斷她的回憶。

是一個穿得跟熊似的五六歲男孩。

手裡提著一隻巴掌大的懸絲傀儡,正把那傀儡放到地上,提著它走來走去。

馮清歲掃了一眼那傀儡,目光倏然凝住。

頓了片刻,她離開座位,走到廊下,蹲下來看這孩子玩傀儡。

男孩覷了她一眼,見她看得目不轉睛,心裡甚為得意,手中傀儡跳起舞來。

“你這傀儡哪來的?”

馮清歲問道。

“別人送的。”

“誰送的?”

男孩眼神閃爍了一下,回道:“我爺爺一個病人送的。”

馮清歲正待問他爺爺是哪個,便見一個乾瘦的老者提著藥箱從月洞門那急匆匆走來。

“你又闖什麼禍了?”

老者開口便罵。

孩子扁嘴:“我沒闖禍,和大姐姐聊天呢。”

老者臉色緩和下來,摸著孩子的頭,朝馮清歲投去疑惑眼神。

馮清歲站起來,微笑道:“您是寶芝林的黃大夫吧?”

老者眼底掠過一絲不快:“你認錯人了,老夫荀善,是平安堂的。”

“原來是婦兒聖手荀大夫,久仰久仰。”

荀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許。

“浮名罷了。”

“您太謙虛了,京城誰不知道您的大名……”

馮清歲恭維了一番,先前請她來公主府的僕從過來喚道:“該您了。”

“好。”

她跟荀善爺孫道了個別,隨僕從離開。

路上,僕從告訴她自家公子病情:

“大概半年前,公子的手開始不由自主抖動,走路時不時撲倒,後來日漸嚴重,全身痙攣抽搐,四肢無力,站不得,走不得……”

“御醫和京城名大夫都來看過,說是……顛疾或痙病。”(即癲癇或腦癱。)

馮清歲但聽不語。

不一會,隨僕從走進一個鋪滿真絲地毯、滿目金珠玉器的華麗寢殿。

殿裡炭火十足,暖如春日。

一個穿著繡金牡丹織錦長裙、氣質雍容華貴的三旬婦人與紀裴遠分坐在羅漢榻兩側。

馮清歲朝婦人行了個萬福禮:“參見公主。”

壽陽公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疑惑道:“本宮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你這相貌看著頗眼熟……”

“妾身乃撫州烏城人氏,平生第一回來京城,此前與公主應該無緣相見。”

“撫州人?你的官話發音倒是挺準。”

“妾身特地找夫子學過。”

壽陽公主也就隨口一問,寒暄過後,便對馮清歲道:“瑄兒在裡頭,剛剛睡著,你去把脈吧,小心別吵醒他。”

馮清歲道了聲好,便隨僕從往裡間走。

裡間的拔步床上,躺著個十一二歲的胖少年,雙目緊闔,表情帶著幾分痛苦,手臂和頸部微微顫動。

馮清歲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矮凳坐下,替他把了脈,便出了裡間。

問了一番紀瑄的飲食作息和過往病史後,大概知道紀瑄的病是怎麼回事,卻對壽陽公主道:

“瑄公子這病非同尋常,妾身暫時無法下定論,得回去想想。”

紀裴遠攥緊了拳頭。

這馮氏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都已經讓僕從告訴她是顛疾或痙病了,她怎麼不說?

只要她說出口,壽陽肯定勃然大怒,讓人將她拖下去杖斃。

先前那幾個大夫就是這樣丟了性命的。

偏馮氏不說。

他冷哼了一聲:“你不是挺厲害的嗎,怎麼連瑄兒是什麼病都看不出來?該不會是不想給瑄兒治吧?”

壽陽公主聽了,目光頓時凌厲起來。

馮清歲平靜道:“駙馬爺如此看得起妾身,妾身豈會藏拙?瑄公子是公主唯一的孩子,妾身自然不敢妄下結論。”

聽出重音落在“唯一”倆字上的紀裴遠:“……”

瑄兒是壽陽的唯一,卻不是他的唯一。

這女人分明在威脅他。

他咬了咬牙,擠出一絲笑意:“確實要慎重一點。”

“駙馬爺明白就好。”馮清歲看向壽陽公主,“妾身在恩師手札似乎看過類似病例,需得回去查找一二再復您。”

壽陽公主本來也沒抱什麼希望,聞言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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