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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認出對方手中拿著的,正是自家孫子最近愛不釋手的懸絲傀儡,荀善心中一個咯噔。

一般懸絲傀儡都是木頭雕的,這個傀儡卻是瓷做的,做工異常精緻。

初次在孫子手中看到時,他質問過來歷。

孫子說是一個病人送的,但不記得是哪戶人家了。

他在高門大戶行走,沒少接受打賞,孫子這麼說,他便信了。

此刻才知,竟是江家的東西!

他強自鎮定:“這傀儡是小孫子在街上撿到的,先前並不知來歷,沒想到是江家小姐的玩物……”

對方淡淡道:“看來你孫子和江小姐緣分不淺,不如讓他下去,給她當個玩伴。”

音落,一道黑影從天而降,往新挖的墳坑裡扔下個物件。

荀善瞥了一眼,險些肝膽俱裂。

坑裡的物件,赫然是他孫子!

“唔唔!”

孫子看到他激動不已,然而手腳被縛,嘴巴被捆,只能掙扎著發出一點聲音。

他想也沒想,疾步衝過去,卻被黑影一腳飛來,踹倒在三米外。

“咔”一聲輕響,脛骨斷裂。

他顧不上疼痛,怒不可遏地看向戴冪籬之人:“你不能這樣!江家的事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都說父債子償,你沒有兒子,讓孫子來償,也很合理,對吧?”

對方平靜道。

嗓音依然不帶一絲情緒。

坑邊站著的蒙面黑衣人開始往坑裡踹泥塊。

“停下!”荀善目眥欲裂,“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黑衣人停下腳。

“江夫人小產時,我給她看過病。”

荀善忍痛道。

“我只開了八珍湯和生化湯,她是突發高熱燒死的,你不能怪到我頭上!”

他剛說完,便見蒙面黑衣人掏出一把短柄鐵鏟,彎腰剷土入坑,眨眼就把孩子埋了起來。

“住手!”

他驚慌大叫。

“你還有一刻鐘時間交代惡行,”對方冷冷道,“一刻鐘後,他就窒息身亡了。”

荀善攥緊了拳頭。

又徒然鬆開。

閉了閉眼,啞聲道:“江夫人小產後,江家下人來平安堂請我,我帶著小孫子一起去了。”

“看過之後,開了方子,江家遣了下人隨我回平安堂抓藥。”

“藥徒抓藥時,裡院突然傳來小孫子的驚叫。”

“我進去一看,沒找到小孫子,只看到一張紙條,讓我用江夫人的命,換小孫子的命。”

“我、我迫不得已,在江夫人的藥里加了一味藥……”

他露出一臉愧色。

“我對不起江夫人,但我孫子沒做錯任何事,您放了他吧。”

“如此說來,你對幕後之人一無所知?”

對方問道。

他猛點頭:“除了那張紙條,我什麼都不知道,江夫人死訊一齣,我孫子就被丟到平安堂門口,他從頭到尾昏迷,連劫持他的人都沒見過。”

“紙條呢?”

“在藥櫥那裡,‘冰片’那個抽屜下面貼著空白標籤的抽屜裡。”

蒙面黑衣人當即縱身一躍,掠上枝頭,眨眼消失不見。

荀善看著沒有動靜的墳坑,著急不已,朝墳坑爬了兩步,見戴冪籬之人沒有說什麼,便拖著斷腿快速爬過去。

哆嗦著手刨開土堆。

刨開後,見孩子還能眨眼,長出一口氣。

而後怒氣重上心頭,咬牙切齒道:“你老實告訴我,那傀儡哪來的?”

孩子臉上的驚恐一頓。

他當即明白,是這孽障趁他看病時,順手牽羊偷拿的!

“真是冤孽,”他嘆息,“爺爺要被你害死了。”

孩子平安歸來那會,他有點忐忑,怕江家人察覺端倪,找他算賬,但江老夫人隨後意外身亡,江家下人也被一把火燒死。

再無人知道他給江夫人看過病。

他便徹底放下心來。

誰知如今竟因一個偷拿的懸絲傀儡露了馬腳。

難道這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他看向不遠處戴冪籬之人,心裡納悶不已,江家人都死絕了,怎麼還冒出尋仇之人……

五花旋即返回,將一個密封的竹筒遞給馮清歲。

馮清歲打開後,聞到一絲殘留的墨香。

墨香裡帶了一點輕盈的花香。

紙條上寫的內容和荀善說的一樣,用科舉考場通用的臺閣體寫就,沒有任何個人風格。

她看過後,塞回竹筒,問荀善:“除了這張紙條,沒別的了?”

荀善苦笑:“我要真知道些什麼,哪能活到今天。”

他不過是一枚用過即棄的棋子罷了。

馮清歲便給五花使了個手勢。

五花上前,抓住孩子肩膀,一把提起。

荀善驚惶:“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們還要幹什麼!”

馮清歲淡淡道:“一命換一命,你欠了江夫人的命,用你孫子的命還是用你的命還,你自己決定。”

說完轉身離開。

五花提著孩子跟了上去。

荀善遍體生寒。

呆呆地看著人影消失的方向,直到鴉雀聲起,腿痛驚擾,方回過神來。

拖著一條斷腿,爬回馬車,驅馬回城。

回到平安堂後,他寫好遺書,放到邊桌,服下會導致凝血致死的藥物,和衣躺下。

臨終之際,聽到外間傳來孫子哭啼著叫爺爺的聲音,吐出最後一口氣。

兩雙眼皮徹底閉合。

紀府裡,戚氏驀地睜大雙眼。

“你出城逛了?!”

馮清歲把懷裡抱著的臘梅放下,笑道:

“嗯,今兒天氣好,想看看日落,就去西郊走了走,順便砍了點臘梅回來。”

戚氏看著黃燦燦的臘梅枝,嗔笑道:“你這性子,跟長風真是一模一樣,在府裡待個兩三天就待不住,要往野外跑。”

剛跨過門檻就聽到這話的紀長卿:“……”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馮清歲一眼。

這女人真是滴水不漏。

扯了這麼個出現在西郊的正經理由,讓他連告狀都不好告。

馮清歲分了一半花枝給戚氏,剩下那一半,她抱回懷裡,朝紀長卿笑了笑:

“聽說二爺不喜歡帶香氣的花,我就不分二爺了。”

紀長卿確實不喜花香。

不止花香,其他香也一樣,沾染香氣會耽誤他扮演雙重身份。

但此刻看著眼前人護食一樣的舉動,忍不住道:“以往確實不喜,但這臘梅香氣格外清冷,在書房擺一盆尚可。”

馮清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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