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林朝陽坐在院子裡編草鞋。
馬上就到冬天，誰會買草鞋，其實編了也賣不出去，但他只會編草鞋。
“唉——”
他又嘆了一聲。
林嘉癟嘴：“爸，你別再嘆氣了，我單詞都背不進去。”
難得能學外文，兄妹兩人這幾天暗自較勁，比誰更快把表哥教的單詞背熟。
林朝陽掃了他們一眼：“你們懂什麼，唉——”
“你們老爸腿斷了，要休養好幾個月，賺不了工分，過年豬肉都買不起。”
林嘉也掃了他一眼：“媽能賺工分，表哥也能，我和哥哥也能，比往年沒差。”
林朝陽失落地低下腦袋。
林嘉說的沒錯，秦楓每天賺到的工分和他一樣，比起往年，家裡不過是多一張嘴吃飯，確實沒差多少。
林朝陽嘆氣不是因為這個，他只是覺得，自己現在是個廢人，拖家人後腿了。
秦楓回到家，開口就檢查作業：“今天的單詞背下來了嗎？”
林瑞和林嘉絕對是老師最喜歡的三好學生，兩人爭先恐後拿著作業本上前，亮晶晶的大眼睛在說：你快問。
秦楓隨意抽查了幾個單詞，滿意地誇獎了兩人幾句，然後把他們打發走。
“對了舅舅，我今天去了機械廠一趟。”
林朝陽：“哦。”
“我給你找了個活，是機械廠的臨時工。”
林朝陽：“哦……什麼？”
他差點忘記自己一隻腳打了石膏，差點就蹦起來。
“小楓，你說什麼，什麼工？”
秦楓一字一句說：“機械廠的臨時工，我已經和機械廠的呂主任說好了，是坐著乾的活，就是工資有點低，一個月才10塊錢。”
確實有點低，機械廠的正式工一個月薪資在35元左右。
林朝陽嘴巴張大，能塞進一個雞蛋。
秦楓又說：“舅舅，如果你不願意也沒關係，我去和呂主任說一聲就行。”
“願意！誰不願意了！”
金素珍從屋裡衝出來，狠狠掐了林朝陽的手臂。
“老林，你敢說不願意？”
林朝陽急得差點嘴瓢：“什麼不願意，我願意，我非常願意！”
秦楓笑了一下：“正好明天我休息，舅舅，你和我一起去機械廠，行李要帶上，我已經安排好你住的地方了。”
金素珍也笑了起來，轉身就回房給林朝陽收拾衣物。
這次去縣城，秦楓沒有去公社借自行車，而是花錢租了大隊的牛車，金素珍把牛車牽到家門口。
林朝陽不用人扶，一手拄著柺杖，一蹦一跳出門，比秦楓還快，自己就蹦著上車。
金素珍仔細交代了幾句。
“事情能自己幹就自己幹，儘量別麻煩別人，還有，不用記掛家裡，家裡都好著。”
林朝陽咧著嘴笑：“媳婦兒，別人不知道，以為我是你兒子呢。”
金素珍抬手就捶了他一下。
秦楓把行李扔上車，自己也坐上去。
“舅媽，我們出發了。”
林朝陽甩了牛鞭，牛車跑了起來。
鄰居家聽到動靜出來，只見到牛車揚起的塵土，她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
“素珍，你家愛人和外甥出門去了？”
金素珍隨口回答：“是啊，他們去縣城。”
鄰居很好奇：“是去看腿吧，不是前幾天才看完回來，怎麼這麼快又去，情況惡化了？”
金素珍呸了一聲：“去你的烏鴉嘴，什麼情況惡化，我家老林去縣城，那是有好事，大大的好事。”
鄰居更好奇，追著金素珍問。
金素珍閉口不言，她又不傻，林朝陽去機械廠當臨時工這事，雖然八九不離十，但畢竟沒有徹底落實，她才不會大嘴巴到處說。
萬一到時候沒成，豈不是丟大臉了。
任憑鄰居怎麼說，金素珍一言不發，轉身回家去了。
秦楓在林朝陽的指導下，磕磕絆絆駕著牛車來到機械廠門口，給了門衛半包煙一把瓜子，又塞過去一塊錢。
“叔，這就是我舅舅，麻煩您了。”
門衛大叔笑呵呵把煙和瓜子收了，錢退回來。
“說了不收房租的。”
秦楓沒接：“要收的，我舅舅腿腳不方便，以後要您多擔待一些。”
和門衛寒暄完，秦楓才回頭對林朝陽解釋。
“舅舅，這是機械廠的門衛李叔，他兒子是車間組長，厲害著呢，上個月被派到市拖拉機廠進修，你當臨時工這陣子，就住在李叔家。”
林朝陽看門衛的眼神恭敬了許多，他一把握住門衛的手。
“李哥，您真是個大好人，難怪生了個這麼優秀的兒子，您放心，我雖然一條腿傷了，但不會給您添麻煩。”
門衛被舅甥兩人哄得找不著邊，親自把兩人帶進去，回來還給牛端了水喝。
呂建軍很快從車間裡出來：“走，跟我來。”
路上，呂建軍說了臨時工的工作。
說起來也和市裡的拖拉機廠有關係。
市拖拉機廠前幾年才開辦，頭兩年技術不過關，生產出來的拖拉機各種毛病，那批試驗品都便宜賣出去了。
拖拉機廠的領導一咬牙，派人去外地學習，帶回來更優良的技術，總算是能夠生產出合格的拖拉機。
今年開始，拖拉機的訂單大增，慶溪縣機械廠給市拖拉機廠生產配件，訂單也跟著增加。
人手有點不夠，機械廠的廠長申請招工，還沒批下來，所以只能暫時招臨時工。
林朝陽這批臨時工進來，工作是給生產出來的自行車車鈴打包裝，是坐著乾的輕鬆活。
工作地點不在車間裡，呂建軍帶林朝陽熟悉了場地，又給他發了臨時工作證，就擺手讓他們先回去。
明天才正式開工。
從機械廠出來，秦楓帶林朝陽去門衛李叔家，他之前已經認過門，李叔很放心秦楓，直接把鑰匙給他，讓他們自己過去。
李叔和他兒子住在機械廠的職工宿舍的二居室裡，林朝陽暫住在李叔兒子的房間。
林朝陽沒好意思用李叔兒子的東西，枕頭被子都是從自家帶來的。
秦楓幫他整理行李：“舅舅，怎麼沒見到肥皂呢。”
林朝陽笑道：“我一個大男人，用什麼肥皂。”
秦楓不認同：“這怎麼行，還是要有肥皂的，舅舅你在這兒等著，我去供銷社給你買。”
他風一樣跑出去，林朝陽攔都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