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確診胃癌那天，我被人堵在小巷欺凌。
獲救時，我身上遍佈傷痕。
警察讓我聯繫家人，父母慌張地說在國外參加學術會議，正緊急回國。
姐姐說馬上動身。
然而，在醫院的我等了一整晚，姐姐才一臉疲憊地趕來。
她滿眼心疼把我擁入懷裡。
“若風，對不起，若不是我不在本市，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去參加那個聚會，更不會讓你遭遇這些，我對不起你。”
辦理出院時，她神色緊張地走到角落接電話，並未察覺我悄悄跟隨。
“爸媽，就為了不影響旭陽參加頒獎典禮，你們就讓若風受這種苦，是不是太過了？”
與此同時，我在朋友圈看到一條動態圖片。
雖然迅速撤回，但我已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被找回來的真少爺站在領獎臺上與我父母合照的畫面。
靠在他肩頭的正是我的女友。
我心如刀絞，原來這一切都是我最親近的家人的安排。
只因為父母偏愛周旭陽，總把最好的給他，連我的成就也被他輕易奪走。
我苦澀地笑了。
罷了，我這將死之人，這一切都送他們吧。
1.
姐姐剛掛斷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她語氣強硬：「你們還想加錢！小心我把你們送去警局，誰讓你們真的侵犯我弟弟的！」
下一秒，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什麼？你們錄像了……」
她的語氣瞬間軟了下來，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醫院的走廊裡吹來晚春的風，卻讓我覺得刺骨的寒冷。
我扶著牆，緩緩挪動已經麻木的雙腿，轉身回到繳費大廳。
不多時姐姐很快回來，臉上帶著歉意：
「若風，我們先回家吧。等安頓好了，姐姐再去和警察交涉。」
「不用了，我撤案了。」
「為什麼？」
她詫異地看著我。
我繼續笑著，卻發不出聲音。
還能是什麼原因？我總不能讓警察去抓我的父母和姐姐吧？
以前的我一定會歇斯底里地質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但現在，我已經失去了這個興致。
十八年的相處，在他們眼裡卻抵不過血緣。
或許在他們心裡，我早就是一個不重要的陌生人。
姐姐沒再追問，催促著要帶我回家。
我跟著她走到車前，拉開副駕駛的門。
卻看到座位上擺滿了周旭陽的私人物品，甚至還貼著「旭陽專座」的標籤。
姐姐下意識解釋道：
「這是旭陽鬧著玩的，你別又亂吃醋。」
「我理解。」
我輕聲說著，關上門轉身坐進了後排。
姐姐明顯對我的反應感到不適應。
這一個月來，每次提到周旭陽，我都會發脾氣。
如今的平靜反而讓她不知所措。
一路上，她試圖找話題。
但我只是閉上眼睛，輕聲說：「姐，我累了。」
她只好閉上了嘴，一路無言。
我眼角卻滲出了淚，雖然一直說不必在乎。
可哪能不在乎呢。
推開家門，喧鬧聲撲面而來。周旭陽正興致勃勃地對著父母炫耀：
「爸、媽，你們聽到了嗎？他們說我是天才，才18歲就研發了這麼好的AI產品！」
母親一臉寵溺：「聽到了，媽媽還給你拍了照片，我真為我們家旭陽驕傲！」
父親爽朗大笑：「等爸爸過兩天就全平臺給你炫耀！」
我站在玄關處，看著客廳裡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他們不僅理直氣壯地搶了我的成果給周旭陽，還要為他大勢宣揚。
去年這個時候，爸媽還說我是他們最驕傲的兒子，說屬於我的榮光誰也搶不走。
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我苦笑著想，如果他們知道我得了胃癌，不知道會不會為我難過一會兒。
周旭陽摟過一旁的姜月，笑得春風得意。
「爸，媽，順便也宣傳一下我和姜月的訂婚儀式吧。」
「我才是真正的周家大少，和姜家的聯姻本來就該是我的。」
姜月嬌羞地回望他，眼波流轉。
我幾乎快忘了，我和姜月最初的戀愛並不是為了家族聯姻。
事實上，姜家能有今天，少不了我這些年的幫扶。
我甚至把我研發的很多產品無償地給了姜月。
只因她曾苦惱地說，她想更努力，做配得上我這個周家繼承人的女人。
所以我為她把姜家捧上了豪門。
客廳裡的歡聲笑語在看到我時戛然而止。
父母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幾分。
母親率先站起來，語氣裡帶著一絲敷衍的關切：
「怎麼樣？傷到哪裡了？」
周旭陽走過來，假惺惺地關心道：
「哥哥，聽說你被男人侵犯了，你還好吧？」
「作為男人遇到這種事一定很傷心吧？」
他句句都帶著刺，像往常一般激怒我。
母親關心的眼神也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掩飾不住的嫌棄。
我卻沒有如他所願地憤怒或難堪，只是淡淡一笑。
剛想開口，卻被父親不耐煩地呵斥打斷：
「回房間休息吧，出了這種事，以後少出門。」
2.
我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一陣刺痛。
姐姐走進來正好聽到，皺著眉：「爸！你別這樣。」
我沒有再辯解，轉身走向樓梯。
我的心很亂，這幾天遭遇的太多，我只想好好睡一覺。
姜月忽然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抬頭，對上她充滿憎惡的眼神。
「我們分手吧，周若風。現在的你，太髒了。」
我看著她，視線中看到同樣憎惡眼神的家人們。
我笑了，眼裡都是淚，對著父母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你們這些年的養育之恩，我今天就會搬出去。不打擾你們一家人了。」
姐姐有些不忍，開口說道：
「若風，你說什麼呢，我們是一家人。」
媽媽也想起多年感情，神色有些動搖。
旁邊的周旭陽突然哭了起來：
「哥哥，我知道你是不高興我回到這個家，我可以走，你別再說氣話了。」
他作勢要去收拾東西，一家人又開始圍著他哄。
爸爸不耐煩地打斷這一切，語氣強硬：
「旭陽，這是你的家，你哪都不用去。」
他眼神警告地瞥了我一眼，施捨般開口：
「雖然你剛遇到事，但是你也不該一回家就甩臉色給我們。」
「既然你想走，那就走吧。」
「我們會給你打一筆錢，就當全了我們這些年的感情吧。」
「不必了，周家給我的夠多了。」
我苦笑，現在的我，似乎怎麼做都是錯的。
也罷，僅剩的一個月的生命，我想要自由了。
關於周家的，就在今天徹底了斷吧。
我回房只拿了自己的證件和一些重要的物品，連衣服也沒拿。
我想著乾乾淨淨地走，不帶走周家的一絲一毫。
我走出周家大門時，沒有一個人看向我。
他們都在圍著周旭陽，興致勃勃地討論今晚的慶祝菜單。
姜月走到門口，對我說：「我送你回市裡。」
這裡是郊區別墅，人煙稀少，打車並不方便。
我剛想拒絕，胃突然疼得痙攣起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
等我緩過勁，她已經把車開到門口。
或許是最後一次見面，我也想和她體面地告別。
我打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
胃越來越痛，甚至有血水往喉嚨上湧。
我盡最大的力氣往下嚥，不想讓她看到我的狼狽。
恍惚間，姜月開口了：「周若風，我知道我說分手你很難過。
「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但是名分就不要想了。」
我詫異地看向她，她這話的意思居然是想讓我做她的地下情人？
我艱難地開口：「我不做小三。」
她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
「若風，你知道的，你現在的身份已經配不上我了，你現在……」
她話未說盡，我卻也明白她的意思。
自從她得知周家的孩子抱錯了之後，她對我的態度就一直很微妙。
直到周旭陽被找回來，她的態度就徹底變了。
我悵然若失地問：「你一開始接近我，只是因為我的身份嗎？」
她緊抿著唇沒有搭腔，我的心卻寸寸發寒。
原來，我在她心裡，從來都比不上週家的光環。
可笑，原來愛情和親情都是這樣不堪一擊。
我自嘲地笑了笑，強忍著胃痛，說道：
「停車吧，我想自己走走。」
姜月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周若風，你別不知好歹！」
「你沒有旭陽溫柔體貼，像個木頭，沒了周家你更是什麼都不是！」
「你再任性下去，我就不管你了！」
「停車。」
我不想再聽她虛偽的憐憫，更不想再和她待在同一個空間裡。
哪怕一秒都覺得噁心。
姜月惱火地踩下剎車，車子猛地停住，慣性讓我身體前傾，胃裡又是一陣劇痛。
她扭頭瞪著我，語氣惡狠狠的：「我等著看你怎麼求我！」
我強忍著不適，推開車門。
還沒來得及站穩，她就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我被帶著摔倒在地，手臂被粗糙的地面擦出一道道血痕。
胃裡的血再也忍不住，湧上喉嚨。
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3.
夢中回到了五歲生日那天，父母親暱地摸著我的頭，眼裡滿是寵溺：
「我們家若風真是小福星。」
七歲那年，姐姐驕傲地把我展示給小朋友們看，炫耀道：
「看，這是我弟弟，他智商230哎，又可愛又聰明。」
十五歲那年，獅子座流星雨劃過夜空，姜月閉著眼睛大聲許願：
「我一定要嫁給周若風，我這輩子只愛他一個人！」
十八歲，父母一臉歉疚地告訴我：
「若風，你不是我們的孩子，但是我們還是會一樣地愛你。」
畫面一轉，父母的眼神變得冰冷，充滿責備：
「若風，你霸佔了旭陽十八年的好人生，為什麼不讓讓他？」
我看著躲在父母身後，衝我做鬼臉的周旭陽，百口莫辯。
巨烈的疼痛將我從昏迷中拽醒，身下黏膩一片，全是血。
我掙扎著摸出手機，我顫抖著撥打了120。
等待救護車的過程中，我強撐著看了一眼微信。
是母親發來的一個一萬元的紅包，下面跟著一句話：
「若風，我只能幫你到這了，下次見面叫我阿姨吧，旭陽不喜歡你叫我媽媽。」
父親更新朋友圈，一張全家福，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唯獨沒有我。
配文是：一家人團圓，這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笑了，一口血噴在手機屏幕上，染紅了那張本就不屬於我的全家福。
無獨有偶，救護車把我送到了周氏名下的醫院。我渾身上下只剩下248元，連清理傷口的費用都不夠。
買了一盒廉價地止痛藥，我口袋裡只剩下4塊錢。
正當我準備離開時，我看到了爸媽簇擁著周旭陽，一臉緊張地往急診室跑去。
路過的護士小聲嘀咕著。
「周氏少爺就是好命，一點燙傷都要叫幾個專家來。」
「可不是嘛，看看這個也姓周的，真是同姓不同命啊。」
我沒有理會護士的嘲諷，踉蹌著往醫院大門走。
「若風！」
我抬頭一看，是姐姐。
「你怎麼在這？媽正讓我去找你呢。」
我心裡突然閃過一絲期待，或許她們終於想起我了？
但姐姐接下來的話卻如一盆冷水澆在我身上。
「那個..你研發的產品源碼放在哪裡？旭陽要用。」
原來如此。
她們找我，只是為了周旭陽。
「你也想我給他？」我直視著姐姐的眼睛。
姐姐避開我的目光。
「這是你欠旭陽的，要不是抱錯，你也沒這麼好的資源研發不是？」
她的語氣越來越理直氣壯。
我心底某一塊地方，無聲的碎了。
姐姐最是細緻，總是慧眼如鷹。
我渾身是傷地站在她面前，她卻視若無睹。
「好，我給他。之後，我們兩清了。」
我受夠了所有人都說我欠周旭陽。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被抱錯，但大家都覺得是我的錯。
我想離開，可姐姐卻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你先把代碼給我再走。」
她握住的地方正好是我的傷口，疼得我忍不住悶哼一聲。
「放開！代碼在我房間的電腦裡，你回去拿就是了！」
這時，姐姐才注意到我的傷，眼裡閃過一絲愧疚。
我繼續往外走，卻被姜月一把扯住，狠狠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
「周若風，你居然故意發短信挑釁旭陽！」
我本就強弩之末，被她這狠戾的一巴掌打得眼前發黑，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裝！繼續裝！一齣事就裝病是吧？」
父親扶著周旭陽從急診室走出來，一臉冷漠。
「本來還以為你懂事的走了，沒想到背地裡給旭陽發恐嚇信息，害得旭陽分心被燙到！」
周旭陽靠在父親懷裡，一副虛弱的模樣：
「哥哥，我真的沒想要和你搶什麼，我只是想回到我真正父母的身邊。」
「旭陽，你別難過，都是周若風嫉妒心太強。」
姜月心疼地摟著周旭陽，柔聲安慰。
看著周旭陽又在顛倒黑白，我氣血上湧想要他拿出證據。
剛開口，鮮血卻不斷地湧出來，染紅了我的衣襟，也染紅了我的視線。
姜月轉頭還想繼續指責我。
卻被我吐出的鮮血嚇了一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