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家中失火，女兒齊茉茉為了救下妻子被重度燒傷，命懸一線。
身為外科醫生的妻子連軸轉了十幾個小時，終於把她拉出鬼門關。
我擔心她透支嚴重，想去關心一下，卻在辦公室門外聽到她和下屬的對話。
「顧醫生，傅先生的腎病不是非換腎不可，倒是齊茉茉本就燒傷嚴重，還強行摘除一顆腎臟，恐怕有生命危險。」
顧欣媛毫不在意地哼笑：「那又怎樣，只要南城能恢復健康，其她人死就死了。」
我捂住嘴不敢讓自己哭出聲。
原來她放在心上的，從始至終只有傅南城一人。
1.
顧欣媛開門得太突然，我來不及躲閃被她撞個正著。
她一愣，擰眉朝我走，「怎麼哭了，還在擔心茉茉的病情嗎？」
單手摟過我的肩，她擦掉了我臉上的淚。
我抬眸看她，哽咽著問：「你摘了茉茉一顆腎是嗎？」
顧欣媛眼底閃過寒光，輕拍我後背。
「胡說什麼呢，你這是憂思成疾產生幻覺了，茉茉的手術是我親手做的，你還不放心我嗎？」
她嗓音溫柔，我只覺全身惡寒。
剛剛的對話我聽得真切，她怎麼能睜著雙眼說瞎話。
「好了，醫院有我，你在這也幫不上忙，我還得分心照顧你。聽話，先回老房子那裡等。」
顧欣媛把我往電梯帶。
我被迫跟著她走，急切地扭頭看她。
「欣媛，茉茉的身體已經垮了，你把腎還給她好不好？」
顧欣媛臉色瞬間沉了下，拖著我進了她的休息室。
「齊北望，說，你剛剛聽到多少？」
後背撞在鐵質的上下床上，我疼得冷汗直冒。
「茉茉是為了救你才嚴重燒傷的，你不能這樣對她！」
她不語，但那居高臨下的姿態分明沒把我放在眼裡。
「齊茉茉不是一直自詡超人嗎？能為南城捐腎是她作為超人的榮幸！」
我驀地睜大了眼睛，不相信茉茉最敬佩的母親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爭吵間傳來敲門聲。
顧欣媛眼神警告我，轉而問道：「什麼事？」
「齊茉茉情況不好，趙醫生請您過去看看。」
心彷彿被一隻大手攥住，我跟著她跑向病房。
一頓搶救後，茉茉的情況穩定下來。
我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聽顧欣媛表情嚴肅地向下屬交代。
「照顧仔細點，如果南城身體排異，另一顆腎也得摘。」
「顧欣媛你還算是個人嗎！你別動她，要腎取我的！」
「要是配型成功你早就成為備選了，你以為我會漏下你嗎？
「茉茉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寶貝，但凡還有別的辦法救南城，我都不捨得傷害她。」
我順著床邊滑了下去，跪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顧欣媛我求你……茉茉還小，你把腎還給她，我去給傅南城想辦法……」
顧欣媛充耳不聞，轉而交代下屬。
「把保鏢調來守好那顆腎，等南城情況穩定了馬上安排手術。」
絕望感頃刻間包裹住我。
我和顧欣媛結婚三年，她才懷上茉茉。
當初她為了求子，瞞著我一跪一叩爬上九華山，想用誠心感動上天。
我不明白，為什麼顧欣媛那麼用心求來的孩子，如今竟捨得親手把她推向死亡。
眼看著顧欣媛接起電話往外走，護子心切的我猛地撲向她去搶手機。
「顧欣媛，你不能這樣對茉茉……」
我沒說完的話被電話裡的聲音打斷。
「顧小姐，我已經按照你的指示放火燒了你家，你是不是也該守諾了。」
顧欣媛抽回手機，盯著我回答。
「查賬戶，錢打過去了。」
電話掛斷，她插兜看我，一點沒有作惡後的恐懼。
我萬念俱灰，艱難開口：「為什麼？」
見事情敗露，顧欣媛嗤笑一聲，無所謂道：
「因為南城的病等不了了，而齊茉茉剛好是救她的合適人選。」
淚水滑過眼角，我肩膀抖動不止。
悲傷的氣息蔓延，顧欣媛終於露出一絲不忍。
「行了，我和你保證茉茉一定會平安。
「等她出院，我就帶你們去北極看極光，你們不是一直想去嗎？」
說著，她俯下身去扶我。
我心口苦澀，躲開她說道：
「想看極光是因為你！你忘了你曾經參加天文社，回家後和茉茉的暢談嗎？」
顧欣媛身子微微一顫，回憶湧上心頭，不敢再直視我的眼。
心中因為她的小動作重燃希望，我掏出口袋裡的佛珠。
「我和茉茉講了你一跪一叩的事，她非常感動，特意拉著我去九華山給你求的平安珠。」
顧欣媛顫抖著伸出手，可她指尖剛碰到佛珠，就被病房外的喊聲勾走。
「傅先生心臟驟停，快準備除顫儀！」
佛珠摔下，珠子散落一地，就像我的心。
2.
「不要！顧欣媛，我不允許你把茉茉的腎給別人！你回來啊！」
我掙扎著往外跑，卻在病房門口被她的保鏢攔下。
傅南城被推進手術室，顧欣媛跟在後面跑，表情嚴肅地指揮下屬去拿腎臟。
我拼了命地喊顧欣媛的名字，想挽回這難以接受的局面。
可直到她把腎病專家親手送進手術室才轉身走向我。
「抱歉，我知道你傷心，我何嘗不是，但我不能拿他的命冒險。」
我抓著她的白大褂怒喊：「那你就要拿了你茉茉的命嗎？」
顧欣媛沒有推開我，只是抿唇看我。
「南城的病等不及了，我別無他法。他陪我吃了太多苦，我沒辦法對他袖手旁觀。」
眼淚好像已經流乾，心口痛得讓我喘不過氣。
我緩緩鬆開她，抓住心口痛苦搖頭。
「他陪你吃太多苦，那我陪你的這十幾年又算什麼？傅南城要什麼有什麼，可我只有一個茉茉啊，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顧欣媛眼眶也有些溼潤，揮手讓保鏢離開，蹲下身抱住我。
「北望你放心，我不會不管茉茉的，我已經派人全世界尋找合適的腎源，茉茉會恢復的。
「等她痊癒，我會把她送進最好的國際學校，再把顧氏一半股份轉到你名下。
「你不是過怕了窮日子嗎，到時候那些股份任由你處置。」
她到現在都認定我和茉茉失去的，能用金錢補償。
我是從大山裡走出來窮孩子，是過怕了苦日子。
可如果擁有財富的前提是要茉茉的命，我寧願貧苦一生！
哭夠了，我反而冷靜下來。
「顧欣媛，既然你執意如此，那我們離婚吧。」
她臉色頃刻冷了下來，推開我居高臨下道。
「齊北望你別太小題大做，我保證齊茉茉不會出事就一定不會！」
「茉茉嚴重燒傷，內臟功能都跟著衰竭了，一個腎你讓她怎麼活！」
我對她吼，看著她陰沉的臉，我移開視線扶著門框起身，「算了……」
手術持續很久。
隔著一堵牆，
我坐在床邊看著全身纏滿紗布的茉茉。
而顧欣媛則倚著走廊白牆望著盡頭的手術室。
明明茉茉才是她的親人，她卻在擔心別人。
明明我才是她的愛人，她卻忍心傷我的心。
上大學那會兒明明是她先追求的我。
她為了在霸凌我的學生手下救出我，卸了領頭人的手關節。
還因此被學校記了大過。
她是學校眾星捧月的存在，卻主動接近我，關心我，照顧我。
讓我怎麼不動心。
哪怕我後來得知有傅南城的存在。
得知她本喜歡天文，是因為傅南城才改學醫。
我也還是想難得糊塗的和她過一生。
可她為什麼要打破這得來不易的幸福。
我已經心累到沒有思考能力了。
既然這樣糾纏大家都很累，不如放手讓所有人都落個輕鬆。
我撥通早就存進通訊錄的號碼。
「張律師，我決定離婚……」
3.
我在茉茉床邊守了三天，顧欣媛也在傅南城身在呆了三天。
三天來，無數醫護人員來查看茉茉情況，可身為主治醫生兼母親的顧欣媛卻始終沒露面。
茉茉一直昏迷不醒，嘴裡不停夢囈著「媽媽……」
可我每次問醫生顧欣媛在哪時，他們總是為難地看著我。
心下了然，我起身朝傅南城的病房走去。
她果然在這。
可還沒等我推門進去，就聽見傅南城虛弱地開口：「欣媛你快點回家陪北望吧，他心思重，我不想讓他在誤會我了。」
「別胡思亂想，我們要真想發生點什麼，還有他什麼事？小肚雞腸的人別去理會。」
傅南城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窗看到了我。
虛弱一笑，又故意道：「我理解他，畢竟你們有個可愛的茉茉。要不是前段時間我心悶想出院放風，你也不會把茉茉忘在興趣班，害她淋雨高燒了幾天。等我好一點，我就去給他們道歉。」
「不重要。」
顧欣媛探了探他的額溫，又把溫水喂到他嘴邊。
我安靜看著，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
這幾天閒暇時，我曾查過資料，傅南城的病已經研製出特效，根本不用著急換腎。
如今看他這綠茶行徑，我很難不懷疑是他給顧欣媛吹了耳旁風。
只因為他想證明在顧欣媛心裡他才是最重要的。
顧欣媛當年高考只差十分滿分，是個貨真價實的學霸，怎麼會沒發現傅南城的小心機。
一切都因為關心則亂罷了。
我揉了揉僵硬的臉，堆上笑容推門進去，「茉茉一直在夢囈你，過去看看她吧。」
就在此時她的助手趙醫生推門進來，把一份診斷報告交到她手上。
見我也在，趙醫生有些欲言又止。
顧欣媛垂眸翻看報告：「多臟器衰竭，傷口化膿，把特效藥給齊茉茉用上。」
趙醫生應了一聲出去了。
我一怔，提著心快步走過去搶過報告。
顧欣媛蹙眉看我：「我已經讓趙醫生給齊茉茉用上特效藥了，很快就能見效。」
我顫抖著捏著那份報告，傷心欲絕地看著她。
「顧欣媛，你怎麼能這麼淡定？！」
她替傅南城蓋好被子，才抬眸看我：「該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命了。」
「顧欣媛，你個混蛋！」
把報告甩在她臉上，我抓狂地搖晃她。
傅南城想起身阻攔，卻因扯到傷口摔回了床上，痛得直驚呼。
顧欣媛一把推開我去查看他的情況。
見他沒事，才掐著我脖子警告：「齊北望，齊茉茉情況惡化我也很傷心，但你再敢在南城面前撒潑耽誤他修養，我不會放過你！滾！」
甩開我，她又去仔細檢查傅南城的情況。
我額角撞在鐵櫃上，鮮血瞬間流下。
直到她徹底檢查完，確定無事，才分神看了我一眼。
眼底閃過內疚，她嘆了一口氣把我拉了起來。
「別在鬧了，我保證以後一定好好補償你，如果你喜歡孩子，我們就在生一個。」
我沒在鬧，只是擦淨額頭的血走出了病房。
離婚的心已經不可撼動。
我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擺脫這份枷鎖。
終於，趙醫生拿著茉茉的最新檢查報告要去找顧欣媛簽字。
我接過這差事。
顧欣媛當時正在喂傅南城喝粥，看都沒看就簽了自己的名字。
我合上文件沉默走出病房。
看著夾雜在裡的離婚協議，終於鬆了一口氣
4.
茉茉在昏迷一週後終於甦醒。
趙醫生給她做完檢出後欣喜地告訴我。
「茉茉已經脫離危險，顧醫生高價引進的特效藥管事了。」
我冷淡地道了聲謝，坐在茉茉床邊柔聲和她講話。
趙醫生有些尷尬，思慮再三還是替顧欣媛說了好話。
「齊先生，您也別太怪顧醫生了，那特效藥問世後因為效果顯著庫存嚴重不足，顧醫生花了將近七位數才購置到了一小瓶，本來是想拿回來做研究的……」
我沉默地聽著沒有反應，倒是茉茉眼冒淚光，虛弱地詢問媽媽在哪。
我很無措，正不知道該找個什麼理由搪塞她，病房就被推開了。
顧欣媛扶著傅南城走了進來。
「北望，我不知道欣媛為了救我私自摘了茉茉一顆腎，我今天是特意來跟你們說謝謝的。」
「傅南城你閉嘴，你在胡說什麼！沒看到茉茉已經醒了嗎！」
我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推著兩人往外走。
顧欣媛踉蹌著後退，牢牢護著傅南城不鬆手。
一直沉默的茉茉此時出了聲。
「爸爸，傅叔叔說的話是真的嗎？我真的少了一顆腎嗎？」
我瞬間僵住，緩緩轉過了身。
傅南城走到茉茉病床前，笑著說道：
「是真的呀，所以傅叔叔才來感謝我們的小超人呀。」
茉茉艱難地眨了眨眼睛，不願相信地看向顧欣媛。
可她的注意力全在傅南城身上，根本沒有發現茉茉難過的眼神。
我承受不住，衝過去給了她一巴掌。
「顧欣媛，你還配當個母親嗎！為了這男人，你不惜拿你茉茉的命做賭注！」
傅南城被連帶得踉蹌，淚眼朦朧地看著她。
「我不是有意的。」
顧欣媛瞬間怒了，猛地還了我一巴掌。
「你在南城面前胡說什麼！馬上給他道歉！」
我捂著臉冷笑：「讓我給這個罪魁禍首道歉，你做夢！」
「你還敢說！」
顧欣媛單手扶住傅南城，又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齊北望，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本該平靜的病房陷入爭吵。
最終還是茉茉的監測儀發出警報才平息下來。
我有些不敢直視茉茉的眼睛，偏著頭啜泣。
「爸爸，我真的少了一顆腎嗎？」
茉茉又問了一遍，這一次嗓音裡已經帶上了哽咽。
我艱難地點了點頭，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聽顧欣媛說道：「等茉茉痊癒後，媽媽和蘇傅叔叔一起幫小超人實現一個夢想好不好？」
我看到了茉茉眼中的淚。
只見她偏過頭去，啞聲說道：「我想休息了，爸爸留下陪我就好。」
「齊茉茉，不能沒禮貌！」顧欣媛怒斥。
傅南城立馬攔住她，委屈道：「別怪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們走吧。」
顧欣媛扶著她往外走。
經過我時，兇狠地瞪著我：「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看在她生病的份兒上我可以不計較，如果還有下次，別怪我心狠動手！」
我哼笑出聲。
「沒有下次了，我們已經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