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安樂死前三天,顧北與去派出所銷了戶口。
當那枚鮮紅的章印落下時,他的眼淚也隨之落下。
從此,這個世界上證明他存在過的唯一證據也沒了。
安樂死前兩天,顧北與獨自一人回了他和喬蕭非的高中。
他佈滿針孔的手一點點撫摸過林蔭道上的樹,籃球場的網框,教室裡的桌椅。
恍惚間,他好像又看到了十七歲那年那個滿臉青澀的少女。
他揹著她在林蔭道上肆意奔跑,舉起她的腰投籃,將她圍在課桌間肆意親吻。
他好像又聽到那個十七歲的少女俯身在他耳邊,一遍遍說著喜歡。
安樂死前一天,顧北與最後一次去公墓祭拜了自己的父母。
看著墓碑上兩張依偎著的笑臉,他牽強地扯出一抹笑。
“爸、媽,再等等我。”
“我馬上就會來陪你們了。”
夕陽西下,顧北與的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落寞的影子。
就在他踏下最後一級臺階時,目光突然定在了某個方向。
目光的盡頭,有一男一女兩道相依偎的背影。
才分開三天,可飽受病痛折磨的顧北與已經快記不住喬蕭非的模樣了。
他痴痴地望著她,想要把她的模樣徹底銘刻在腦海裡。
而遠處,正帶著範弘毅祭拜父母的喬蕭非也終於注意到了他。
她只是像看陌生人一樣看了他一眼,就很快收回了目光。
顧北與的心突然密密麻麻地痛了起來。他再也呆不下去,轉身就要離開。
下一刻,範弘毅突然叫住了他。
“顧北與!”
顧北與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回頭。
一張鮮紅的請柬映入他的眼簾,上面緊挨著兩個名字。
新郎:範弘毅。
新娘:喬蕭非。
般配的兩個名字,刺得顧北與眼睛生疼。
好像很久之前,有個人也這麼跟他說過,以後結婚寫請柬時,要把他的名字寫在她前面。
代表著他永遠是她第一選擇。
耳畔,範弘毅洋洋得意的聲音響起:“蕭非雖然把你趕出喬家,說再也不想看見你,但那都是氣話,畢竟哪個主人喜歡傭人帶著別的男人在自己的家亂搞呢,我已經說過她了,好歹你也在喬家做了幾年,明天我和蕭非就要結婚了,希望你能來參加。”
結婚?
顧北與扯了扯唇,他可能去不了了。
可最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接過請柬,默默離開。
回醫院的路上,他偶然經過當年和喬蕭非住過的出租屋。
當年空蕩蕩的房間重新亮起了溫暖的燈光,窗簾上倒映出兩道溫馨的身影。
就在他看得入神時,一道年邁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
“是小顧啊,你都多少年沒回來啦,你和當年那個女朋友怎麼樣了,結婚了嗎?”
顧北與循聲望去,看見曾經的房東眼角含笑地看著他。
他也跟著笑了起來:“很好,就要結婚了。”
只是,新郎不是他。
安樂死當天,海城難得是個大晴天。
顧北與躺在執行安樂死的躺椅上,看著針管裡的藥劑被一點點推進他的身體裡。
漸漸的,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在他陷入昏迷的前一秒,擱置在一旁的手機突然亮起。
屏幕上,久違彈出的黑色頭像冒出了一句話:【今天我結婚,你什麼時候來?】
顧北與想要抬起手,想要拿起手機回覆她。
可藥效像一條條無形的觸手,拼命將他的靈魂往深淵拉去。
他拼命掙扎,卻終究敵不過那股力量。
在他永久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眼角落下了一滴淚。
“不來了,喬蕭非。”
“以後……我永遠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