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高楷持劍在前,抹過一個黑甲兵的脖子,見他捂著喉嚨倒下,鮮血濺了滿臉。
他顧不得擦拭,反手一劍,擋住偷襲。
執戟者頗為意外,猛然蓄力,意圖將他劈成兩半。
這一擊勢大力沉,不可硬擋。
電光火石間,高楷一個翻滾,落在他的身後,劍柄一旋,刺向頭頂。
“噗!”尖刃貫穿身體,那人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去,口吐鮮血,不甘心地倒下。
高楷坐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全身火燒火燎般劇痛,腦海中更是嗡鳴不已。
他已經記不清殺了多少人,受了多少傷,只是順著身體的本能,揮舞長劍。
若非原主自幼習武,有幾分底子,他一個和平年代的人,早就死了。
他抹了把臉,仗劍撐起身體,環顧四周。血流了滿地,殘肢斷臂無數,早已分不清敵我。
哀嚎聲、求饒聲、夾雜著砍殺聲,不絕於耳,他卻已無力顧及。
“嘭!”巨大的石球投擲而來,如雨落下。幾十個兵卒猝不及防,直接砸成一灘肉泥,連一聲慘叫也來不及發出。
“殺高楷,賞萬金!”
四周傳來一聲聲呼喊,一眾黑甲兵試探著衝上前來。
高楷閉了閉眼,顫抖著舉起長劍,就要劃過脖頸。
“轟隆!”電光閃爍,照徹烏雲,一聲聲雷鳴連綿不斷,震動天地。
“天公發怒了!”
“退,快退!”
黑甲兵們一個個面色驚恐,如潮水般退去,彷彿稍晚一步,就會被雷霆劈成焦炭。
高楷面露驚訝,他卻不知在這時節,雷霆一響,絕不能動刀兵。
人人視雷霆為天譴,以為天公在懲戒惡人,生怕遭受牽連。
他扯了扯嘴角,頗有些劫後餘生的意味。
沒想到,古人對天地的敬畏,倒是救了他一命。
他四下環顧,忽然面色一變。只見一個個倖存的兵卒,頭頂各自散發一絲絲黑氣,中心更有一點隱隱灰光。
他沒來由地明悟,那一點灰光,是他們的先天命格,而那黑氣是後天氣運。
黑氣意味著不祥之兆,有身死之劫,灰光則是普通百姓的命格。
高楷抬頭一望,忽見自己頭頂同樣一絲絲黑氣,唯有中心處一點淡淡白光,如風中的燭火,隨時會熄滅。
“我的命格竟這般微弱。”高楷皺眉沉思,“身死族滅的陰影,也徘徊不去。”
“看來,這場圍城戰,便是我的劫數。過不去,只有死路一條;過去了,或許可以時來運轉,改天換命。”
氣運之道,在於集眾人之望。
若能夠得到大氣運之人效力,便可襄助他度過這一劫。
然而,他環顧許久,並無任何發現,不禁自嘲一笑。
“大氣運者,鳳毛麟角,怎麼可能輕易遇到。”
“鏗!”清脆的金鳴聲傳來,高楷面露喜色,這是退兵的信息。
四周兵卒如釋重負,一個個癱軟在地,長舒一口氣。
他眺望遠方,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黑透,夜幕降臨。這一場守城戰,竟然打了整整一日。
“郎君!”
梁三郎匆匆而來,見到他鬆了一口氣。
“嗯。”高楷不動聲色地看向他頭頂,卻也是普通氣運。
“傳我軍令,戰死者一律登記在冊,待日後撫卹,不得遺漏一人。”
“有功者呈報名錄,一應封賞,皆從府中支取。”
“郎君仁德!”梁三郎讚歎一聲。
高楷笑了笑:“待清點完畢,召集文武,前往堂中議事。”
“是!”梁三郎連忙聽令而去。
高楷迴轉府中,跨進後院,徑直來到母親張氏的院子。
一個年長的婆子站在門外,見了他連忙行禮:“阿郎。”
這是張氏的貼身婢女蘭桂,他快走幾步扶起:“蘭姨,阿孃可在院中?”
蘭桂點頭道:“老夫人正在禮佛。”
自從高家起兵以來,張氏日夜懸心,一天中大半時間,都在佛前虔誠祈禱。
見他前來問安,這才出了佛堂,母子倆於廳堂敘話。
張氏注視他許久,忍不住落淚:“楷兒,你受苦了。”
高楷只覺眼睛酸澀,連忙道:“阿孃不必憂心,兒並未受苦。”
張氏嘆息道:“你父親屍骨未寒,這千鈞重擔壓在你一人身上。”
“楷兒,若事不可為,不如早做打算。為娘不求你大富大貴,只求你平安喜樂。”
高楷心中苦笑,只能答應下來。忽見蘭桂來報,府中文武已在堂中等候,便起身告辭。
張氏待他離去,輕聲道:“東西準備好了嗎?”
蘭桂面露哀色:“已經準備妥當。”
“那就好。”張氏忽而一笑,“我與夫君少年結髮,他卻舍我而去,若能於黃泉相見,想來也無遺憾了。”
蘭桂忍不住勸道:“夫人,阿郎如今行事穩重,再不像從前一樣輕佻。”
“說不定能守住城池、擊退敵軍,您何必這麼悲觀。”
張氏微微嘆息:“反敗為勝豈是那麼容易的,楷兒雖然比從前穩重,但少經歷練,恐怕是不能了。”
“一旦城破,我便自盡。沒了我這個累贅,楷兒興許可以逃得一命。”
“蘭桂,你這便遣散府中家僕,各自放還,以免遭受橫禍。”
“夫人…”蘭桂一時泣不成聲。
而在前堂,刺史府文官武將匯聚,高楷掃視一圈,卻見人數少了大半,不禁皺眉:“六司參軍呢?”
梁三郎氣憤道:“郎君,這些人拖病不來,甚至府中人去樓空。”
六司參軍協助他這個刺史,處理政務。如今大難臨頭,各奔前程,也無可厚非。
高楷略微點頭,環顧堂中寥寥幾人,正色道:“眼下危急存亡,諸位可有良策退敵?”
沉默良久,府中長史裴季拱手嘆道:“守禦多日,城中已是糧草斷絕,實在無計可施。”
“不如效仿蜀漢後主,開城投降。”
眾人紛紛附和,唯有梁三郎氣紅了臉:“你們…”
開城投降,這些人可以效忠新主,只是他這個主帥,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高楷不置可否,向眾人頭頂一一看去,可惜,並無大氣運之人。
他轉頭看向最後一人,忽然眼神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