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城裡呆久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放過煙花爆竹,小時候的記憶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遲鶴愣了愣,他沒放過煙花,因為那被他劃分在不是必須花錢買的東西之外,即便今天是過年也是如此,他和母親不需要這些東西來渲染所謂的過年氛圍,能夠吃飽穿暖已經足夠。
遲鶴搖了搖頭表示並不太想去,平常他也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
可宋嘉陽不一樣,他喜歡熱鬧,喜歡新鮮的東西,他跑過來找遲鶴的目的就是為了拉他跟自己一塊去放煙花,村子裡有條寬敞的大路,那裡已經有很多放煙花的人了。
宋嘉陽急著去,“去吧去吧,今天過年呢,我誰都不認識就認識你一個,你不陪我去我一個人都不想去了。”
他的朋友們來看他一會送來東西就走了。
宋嘉陽那張娃娃臉總是具有很強的欺騙性,眼裡都是期待,他把遲鶴當在這裡認識的最好的朋友,不自覺露出的撒嬌和懇求讓人無法再說出拒絕的話。
遲鶴答應了跟他去玩。
宋嘉陽迫不及待,“那我們趕緊去吧。”
其實遲鶴只能去玩一會就回來,雖然母親晚上睡覺很安穩,但她一個人在家遲鶴總是不太放心的。
兩人來到寬敞的大路,路邊三三兩兩一行人,炮竹聲,女孩子手裡的仙女棒呲呲聲,天邊或遠或近的煙花不間斷照徹夜空。
孔明燈伴隨著兒童的歡聲笑語徐徐上升,一個個橘黃色的光芒點亮夜空,隨著風越飄越遠,直至變成了一個閃動的光點。
宋嘉陽在來的時候路過家裡把買的一大兜煙花爆竹拿了。
遲鶴看他從裡面挑挑揀揀出來一整盒擦炮,裡面是12個小盒,他塞給遲鶴一盒,然後自顧自玩了起來。
擦炮往盒身側面一拉,然後“呲”地一聲冒起煙,宋嘉陽往外一扔,三秒後,“啪!”地炸了。
盒身側面的拉紙擦兩下就不能用了,宋嘉陽所索性直接用打火機點,他玩的津津有味,一整盒不夠放,後來還把遲鶴手裡那盒拿去了。
遲鶴全程看著宋嘉陽玩,偶爾被宋嘉陽拉著參與一下。
宋嘉陽要放孔明燈,他沒放過,一個人不好操作,需要另一個人從上面拎著,然後另一個人去點酒精,直到熱氣將整個燈充斥的膨脹足以上升為止。
遲鶴幫他,很快孔明燈膨了起來,一鬆手便會升上天夜空。
宋嘉陽看別人放飛前都會許個願望,他也有樣學樣的閉眼許願,別人一個燈許一個,宋嘉陽一口氣許了三個。
“希望阿奶身體健康,希望遲鶴的媽媽早點好起來,還有希望遲鶴明年能掙到大錢。”
他許的願望很純粹,遲鶴跟他同齡,他的18歲跟遲鶴的18歲完全不一樣,他只是單純的希望他的朋友以後能更好,有朝一日不用再被人欺負而已。
宋嘉陽的願望裡有遲鶴,遲鶴聽到怔住,有些意外。
這是他第一次收到別人的祝福,是在今天這個還算特殊的日子裡。
許完願望,宋嘉陽放飛孔明燈,看著承載他願望的孔明燈越飛越高,飛到看不見了,宋嘉陽高興地說:“我阿奶說孔明燈飛的越高,代表願望實現的可能性越大!”
遲鶴眼底染上些許笑意。
他很高興是在今天收到宋嘉陽的祝福。
各種各樣的煙花宋嘉陽都買了一遍,放完拉炮他又放別的,一大袋都要被他放完了還意猶未盡。
宋嘉陽總算反應過來遲鶴沒怎麼玩,袋子裡只剩下最後一個炮竹了,是個手榴彈類型的,造型做的還挺逼真,宋嘉陽沒看懂是什麼樣的效果,只看到點燃後5秒響。
“就剩下這個了,你要玩嗎?”
遲鶴搖頭,覺得這個炮竹有些危險,不太適合宋嘉陽玩。
“好吧。”
宋嘉陽自己拿打火機點了,引線呲呲冒火花,宋嘉陽把“手榴彈”扔出去,捂好耳朵後不見炮響。
“嗯?怎麼不響。”宋嘉陽玩上頭了,想也不想就跑過去看,遲鶴還沒來得及阻止他人已經跑過去了。
這種三無的小產品質量並不過關,遲鶴雖然不玩但也知道宋嘉陽不該去已經點燃的炮竹旁邊。
宋嘉陽剛跑過去,遲鶴便闊步上前把人往後拉,宋嘉陽被他扯的踉蹌了一下,重心不穩直接往後栽去。
兩人都摔在地上,宋嘉陽哎呦了一聲,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出現,他以一個很曖昧的姿勢趴在遲鶴胸口把他壓在身下,遲鶴的一隻手臂護在他腰後。
果然不出遲鶴所料,那個沒響的炮竹,“砰”地一聲炸響了。
遲鶴懷裡的宋嘉陽被嚇的一激靈,遲鶴放在宋嘉陽腰上的手緊了下。
宋嘉陽這會兒後知後覺害怕起來了。
要是剛剛遲鶴沒有拉他,他湊那麼近,估計就要被炸了。
遲鶴眉頭微皺,面色不虞地查看他傷著沒,宋嘉陽悻悻道:“我沒事,幸虧你剛剛拉我了。”
遲鶴表情凝重,明顯是責怪他不知道危險的行為。
宋嘉陽還想狡辯兩句,突然,一道耀眼的光芒劃破夜空,緊接著,一聲砰的巨響,一朵五彩斑斕的煙花在他們頭頂的空中綻開,煙花如雨後春筍般接連不斷地綻放。
宋嘉陽被吸引去注意力,抬起頭,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壯觀景象所震撼了。
“好漂亮!”他的心跳彷彿在這一刻停滯,然後迅速加速,伴隨著煙花的朵朵綻放,他的內心湧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動和喜悅。
他們還以剛剛的姿勢躺在地上,他的懷裡摟著宋嘉陽,宋嘉陽激動抬頭看煙花忘了自己現在還在遲鶴懷裡,他眼睛睜的溜圓,一眨不眨盯著頭頂看,焰火彷彿復刻了一份在宋嘉陽眼睛裡綻放,明明暗暗的火光閃爍在他臉上,不知怎的,有那麼一瞬,遲鶴清晰聽到了自己心跳錯拍的聲音。
煙火確實漂亮,但遲鶴又覺得,這漫天絢爛的煙火都不如此刻宋嘉陽眼裡的色彩好看。
他給不出理由,卻依然這麼覺得。
沒有人知道遲鶴是大年三十出生的,更沒有人知道今天其實是遲鶴的生日。
他從沒有在生日收到過禮物和祝福,但今天,遲鶴想他或許已經在今天收到了宋嘉陽送他的最好的禮物和祝福。
煙花離他們太近了,頭頂炸開的灰簌簌落下來,遲鶴伸手擋住宋嘉陽的眼睛,示意他頭低下來別被灰落進眼裡。
眼前被一隻溫熱的手掌蓋住,宋嘉陽疑惑眨了兩下眼睛,長長的睫毛撲簌在遲鶴掌心,帶來絲絲癢意。
宋嘉陽反應過來自己還壓在遲鶴身上呢。
他趕緊不好意思地爬起來,去拍遲鶴身上的灰,“光顧著看煙花,忘了還壓著你了。”
遲鶴搖頭,拉過宋嘉陽的胳膊把他往離剛才遠一點的空地帶。
煙花差不多放完了,大路上的人也三三兩兩散去,宋嘉陽玩盡興了,兩人順路,於是一起回家。
走到宋嘉陽家門口,宋嘉陽跟遲鶴拜拜,“我到了,拜拜。”
遲鶴抓住了他,宋嘉陽疑惑看他,只見遲鶴伸手摘掉了他頭髮上落的灰。
宋嘉陽的頭髮很軟,手感好的出奇。
宋嘉陽看遲鶴手裡的灰,自己扒拉兩下頭髮,笑笑:“謝謝啊,可能是剛才看煙花的時候落的,我回去洗個頭。”
說完話宋嘉陽回去了。
遲鶴眼底有絲很淡的不捨沒被發現,他看著宋嘉陽回到家裡才轉身離開。
…………
過年宋嘉陽爸爸也沒回來,說是公司忙走不開,年後有空的話再回,楊阿奶在電話裡噓寒問暖,宋嘉陽在一旁不屑地嗑瓜子。
楊阿奶讓宋嘉陽跟他爸說兩句,宋嘉陽白眼一翻,“不接,我不想跟他講話。”
“臭小子,怎麼跟你老子說話的,我看你在鄉下還沒反省好,你乾脆別回來了!”宋鄭東在電話裡聽到,又對宋嘉陽是一頓訓斥。
“不回就不回,我就對你這麼說話怎麼著了?”宋嘉陽不服頂嘴,楊阿奶怕兩人越吵越大,趕緊給電話掛了,苦口婆心勸宋嘉陽,“你爸爸也是為你好,你媽走得早,你爸一個人掙錢也不容易。”
冷不丁提到母親,母親一直是宋嘉陽心裡的黃線,誰都不能輕易觸碰提及的存在,宋嘉陽嗑瓜子的動作一頓,火氣大起來道:“他為我好不容易?你是不知道他在外面玩的多花,過年你真以為他忙呢,也不知道他跟哪個女人在外面瀟灑,哪裡還記得他還有個媽有個兒子!”
楊阿奶愣了愣。
宋嘉陽話說出口才後悔,他爸是他阿奶兒子,楊阿奶偏向他爸也很正常,他不是故意對楊阿奶發脾氣的,只是被提到傷心處有些口不擇言,他張了張嘴,道歉的話噎在嗓子裡說不出來,蹭地一下站起來跑出去了。
楊阿奶在後面喊他他也沒停。
冷呼呼的風颳在臉上,許久沒被觸及的陳年舊事被翻出來,記憶翻江倒海一樣湧回腦子裡,宋嘉陽心亂如麻,一直跑到跑不動才堪堪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