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要等哥哥回來!”
一個女孩倔強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接著是一聲清脆而響亮的耳光,和女人兇惡而狂暴的咆哮。
“你這個小賤人,賠錢貨!吃我的用我的,現在還敢跟我頂嘴?”
“我告訴你,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趕緊的,不然我打死你!”
陸遠踏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屋門口,只覺腦海中一片混亂,但記憶卻如潮水般湧來,告訴他這又是後媽劉芹在責罵妹妹陸苗。
不對!
這情形有些詭異!
苗苗不是早就死了嗎?
這時,他又注意到門口停著一輛陌生的牛車,車頭上繫著幾根醒目的紅繩,顯得格外刺眼和不祥。
“我不——”
不等他多想,屋內再次傳來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聲音沙啞而絕望,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陸遠心中一緊。
沒錯,這是苗苗的聲音!
“小賤貨,讓你不聽話!”婦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啪!
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接著門猛然被推開,只見一個滿臉橫肉的婦人,正狠狠地揪著一個十三、四歲女孩的頭髮,像拖死狗一樣將她往門外拽。
女孩臉頰紅腫,淚流滿面,顯得無比可憐。
而在婦人身後,跟著一個賊眉鼠眼、皮膚黝黑、頭髮蓬亂斑白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猥瑣與貪婪。
看到堵在門口的陸遠,兇悍的婦人微微一愣,隨後用力一揮手臂,惡狠狠地吼道:“滾開,別擋著道!”
“你在幹什麼?”陸遠陰沉著臉,眼中寒意瀰漫。
這一刻,他全都想起來了!
他重生了!重生在妹妹被逼婚的那天!
也就是一九七八年臘月初六。
眼前這個可憐的女孩,就是自己親妹妹。
陸遠冷冷地瞥了眼那個中年男人,眼中的寒意更濃。
李瘸子,鄰村的老光棍,自私冷漠且性格暴躁,苗苗嫁給他後,將會飽受折磨。
不到一年,剛滿十四歲的苗苗,就因難產大出血而悲慘離世。
他清晰地記得,苗苗去世時面黃肌瘦,身上滿是傷痕,幾乎沒有一塊好地方。
而此刻,才十三歲的苗苗,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卻要被惡毒的後媽逼婚。
僅僅為了一條豬後腿!
“幹什麼?”
兇悍的女人抬眼瞪向陸遠,冷笑一聲:“家裡都窮得揭不開鍋了,養不起你們兩個賠錢貨!”
說著,她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痰,沒好氣地說道:“這個小賤貨已經十三歲了,按照老黃曆,能嫁人了。現在正好有人願意娶她,也算是她命好,可她偏偏不識好歹!”
“呸!”
“今天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必須跟她男人走!”
這一幕,與陸遠記憶中的場景如出一轍。
前世的憤怒與抗爭,在後媽劉芹的厲吼和父親陸青山的巴掌下,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苗苗被李瘸子帶走。
這一世,他絕不會讓這個悲劇重演!
還沒等陸遠開口,劉芹就雙手叉腰,唾沫四濺地朝他吼道:“小崽子,滾一邊去!要不是看你還有點用,老孃早就把你趕出去了!”
“苗苗,你沒事吧。”
陸遠沒有理會她,而是將妹妹陸苗拉到身邊,憐愛地替她梳理著凌亂的頭髮。
“哥,我不想嫁人,我不要離開你——嗚嗚——”陸苗緊緊抱著他的腿,失聲痛哭。
她雖然只有十三歲,並不清楚嫁人的真正含義,但她知道嫁人就意味著要離開哥哥,這是她死也不願意的。
“苗苗,別怕,有哥在,誰也別想帶你走。”陸遠咬緊牙關,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劉芹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怒吼道:“陸青山,你個沒用的東西,趕緊過來!你看看你養的什麼玩意兒!今天這事要是辦不成,老孃連你也轟出去!”
話音未落,一個鬍子拉碴、瘦弱不堪的男人從屋裡衝了出來,直奔陸遠而去。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
然後瞪著眼珠子吼道:“你個白眼狼!老子跟你娘養你這麼大,是讓你來造反的嗎?趕緊滾遠點!”
說著,他再次揮起了手掌。
但這一次,他的手掌還沒摑到陸遠的臉上,就被陸遠一把抓住了手腕,用力一搡。
虛弱的陸青山被搡得連連後退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小畜生!反了你了!連你老子都敢打!老孃今天說什麼都要弄死你!”劉芹逮著機會,張牙舞爪地撲向陸遠。
她生性兇悍,尤其在有外人在場時,更是容不得陸遠有半點忤逆。
必須把陸遠打服了,否則以後還怎麼管他!
陸青山緩了口氣,也羞惱成怒地厲吼了幾聲,順手抄起一根扁擔就追了過來。
“不要打哥哥!我嫁!我嫁!”陸苗嚇得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晚了!”
劉芹冷哼一聲,伸手就抓向陸遠的臉,看樣子是要將他抓得滿臉開花。
與此同時,陸青山的扁擔也掄了起來,殺氣騰騰地朝著陸遠砸去。
嘭!
陸遠這回沒有慣著劉芹,飛起一腳,正中她的肚子。
“哎喲——”
劉芹慘叫一聲,蹭蹭蹭地往後倒去,正好撞在陸青山身上。嚇得他趕緊扔掉了扁擔。
“敢打我娘!我殺了你!”
這時,一個比陸遠略大一些的少年,紅著眼睛從裡屋衝了出來,手裡拿著一把菜刀。
他正是劉芹的兒子、陸遠異父異母的哥哥陸建國。
“不要打哥哥!”
“嗚嗚——”
一向膽小的陸苗看到陸建國殺氣騰騰的樣子,竟然哭喊著上前阻攔。
“苗苗!”
陸遠腦海中嗡地一聲巨響,來不及多想,便瘋了一般地衝了過去,一把將陸苗拉開。
噗!
陸建國則毫不猶豫地一刀砍了下來,砍在了陸遠的右肩上。
頓時血流如注,瞬間將他的上衣染紅了一大片。
他下手之狠,簡直就像是在砍一隻野狗,沒有絲毫情分可言。
嘭!
陸遠捂住肩膀上的傷口,忍著劇痛飛起一腳,踹在陸建國的胸口上。
這一腳蘊含著無盡的憤怒與力量,他也沒有留情。
陸建國壓根沒想到陸遠還敢反抗,猝不及防之下被踹得連連後退四五步,倒在了正要爬起來的劉芹和陸青山身上,三人撞在一起滾作一團。
看著那倒成一團的三口人,眼中最後一絲親情也徹底熄滅了。從這一刻起,他和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哥——嗚嗚——別打了!我嫁!你別打了!”陸苗跑過來抱著陸遠痛哭流涕。
“苗苗,別怕,只要哥不同意,就沒人能讓你嫁人。”
陸遠壓著肩頭的傷口,面色陰沉如水地看向一旁的李瘸子,眼中隱隱有殺意瀰漫開來。
“不、不關我的事啊!我還有事,先走了。”
李瘸子被陸遠的眼神嚇了一大跳,趕緊奪門而逃。
不過出門沒多久,他又跑了回來,不由分說地跑到裡屋,把迎親的豬後腿拿上匆匆逃離。
“李瘸子!你啥意思?說好的事還帶反悔的?”劉芹氣得雙眼圓睜。
“妹子,這不怪我。你家鬧成這樣,誰還敢娶你閨女?太晦氣了!”李瘸子說完,頭也不回地趕著牛車跑了。
到手的豬後腿得而復失,劉芹怒火攻心,甩手給了陸青山一巴掌。
“姓陸的!都是你養的好兒子!今天有我沒他!有他沒我!你看著辦!”
陸青山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瞪著陸遠:“逆子!還不趕快滾過來,給你娘磕頭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