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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六月的天亮地快。

趙小魚是在鄰居家雞叫三聲才起的。

院子裡瓦罐正咕嚕咕嚕冒泡,旁邊的河嬰正縫補著褲襠爛了的褲子。

趙小魚從筒裡抽出一根柳樹枝咀嚼著,用咬出來的柳絲細細刷著牙。

粟米粥的味道飄了出來,河嬰掀開蓋,推著木勺攪了攪。

他們沒有廚房,做飯都是在院子裡點火,用四塊土磚分別摞了兩層,瓦罐架在上頭。

旁邊放了倆形狀不規則的碗,是泥瓦匠家不想要的失敗品,免費送給村中窮人了。

河嬰舀了碗都是粟米的,給趙小魚。

趙小魚捧起碗還沒喝,掀開瓦罐蓋瞅了一眼,旋即不悅,冷著臉將碗裡的粟米扒進去一半,又將瓦罐中的清水倒碗裡一半。

河嬰不願意,想攔著,被趙小魚那雙清澈無邪的大眼瞪了下,還兇巴巴的。

“我是丈夫,你得聽我的!”

河嬰:……

“哈哈哈哈哈……”隔壁一矮牆之隔,矮牆只到趙小魚肩膀那的楊大娘捂著腰直樂。

“哈哈哈哈小魚你這是跟誰學的?!哈哈哈,太招笑了,我是丈夫哈哈哈哈哈。”

楊大娘抹了把眼角,她旁邊的小閨女也翹了翹嘴角。

河嬰臉一紅,站起身進屋喝粥去了,再出來時,已換好了一身好一點的衣褲。

說是好一點,其實也就是少幾個補丁而已。

還背上了一個青布包袱,包袱鼓鼓囊囊的。

看趙小魚吃完了,正要去刷碗,又被趙小魚兇巴巴瞪一眼,從她手中奪過碗,趙小魚邁著小短腿進雜物房刷去了。

“嬰娘,你要出去嗎?”

趙小魚瀝著水,打量著河嬰,聽他突然不喊姐姐了,河嬰無奈地點頭。

“跟阿花一起趕集,今個逢集了,你也跟我一起去。”

阿花便是楊大娘的小閨女。

“當然要跟著你了,我可是丈夫!”趙小魚放下碗,挺了挺胸,小大人一樣走出來。

圓圓胖胖的小腳剛踩在溼潤的泥地上,咚的一聲就坐在了地上。

“沒事吧……”

河嬰嚇白了臉,一把抱起他拍了拍屁股。

嗔道,“不讓你刷,你非刷,下次不許刷了。”

還好泥地軟和,摔不傷的。

趙小魚自知理虧,耷拉下腦袋,悶悶的。

“走吧,嬰娘。”

阿花揹著包袱,挑著扁擔站牆頭喊了聲,扁擔兩頭各掛一個籮筐。

前頭籮筐坐著她的五歲弟弟,後頭籮筐挑了三顆大白菜。

說要送給她嫁到鎮上的大姐。

“好。”

河嬰抱著趙小魚進了屋,再出來趙小魚就換了條褲子,還是讓河嬰捂著眼揹著身子換的。

和阿花姐弟匯合後,趙小魚就要下來。

“別動。”河嬰拍了下他的屁股,示意他別鬧,阿花把三顆白菜抱出來,趙小魚就被放到後籮筐裡了。

趙小魚:……

正要爬出來,懷裡突然被塞了兩顆大白菜,前頭阿花弟弟阿虎也抱了顆。

“聽話,不要亂動。”河嬰板著臉點了點趙小魚的腦袋,就抬起了扁擔。

和阿花一前一後的挑擔出村。

趙家村離鎮上五里地,一來一回得一個半時辰。

要是不想走可以一人花一文錢坐牛車,只是河嬰阿花不捨得。

清晨的涼爽被太陽騰幹,河嬰不動聲色地擦了擦額間細汗往前走。

趙小魚摸了摸胸兜裡五個斑鳩蛋,說,“等會兒賣了錢,我們坐牛車回來,聽我的!不許反駁!”

河嬰擦了汗,瘦弱的身形晃了晃,衝趙小魚點頭,要不是難耐到頂了,她也不會同意。

終於到了鎮上,人來人往,兩道擺滿了貨物,有乾貨,糧食,蔬菜,桃子,棗,家畜,米酒,鍋碗瓢盆……

阿花和河嬰放下了扁擔,站在樹蔭下歇息擦汗。

幾棵楊樹邊拴的都是羊,老闆正扛著秤隨客人們挑,客人們嘰嘰喳喳的。

給這立夏的集市添了燥意。

阿花挑起扁擔,河嬰一手牽一個娃,往集市中心走去。

阿花大姐嫁給賣肉的了,今日逢集,大姐肯定隨姐夫出攤了。

一路上,阿虎捂著小胖手,小腳一咯噔一咯噔的,看啥都新鮮,還咋咋唬唬的跟趙小魚講。

趙小魚:能不能像我一樣成熟點/

“花花……”

還沒湊近熱鬧的肉攤子,阿花大姐就認出來了。

“大姐,這是咱娘讓我給你帶的。”阿花興沖沖地跑過去,指了指籮筐裡的大白菜。

“帶這些做什麼,集上都有賣的。”阿花大姐嘴上嗔著,還是笑盈盈接下了。

阿花和河嬰都解下包袱遞過去,阿花大姐放下籮筐,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才接住,“你們等著,我拿給陳娘子去。”

說著就架起牛車離開了。

約莫兩刻鐘,就笑吟吟回來了。

“阿花,你得多像河嬰學學了,你打的絡子沒河嬰打得花樣多,精細,陳娘子看我面上還是按原定價格給你收了。”

阿花大姐招招手,讓她們往揹人處來,打開了錢包,數了一百二十個銅板給阿花,其餘二百個銅板給河嬰。

河嬰雙眼亮晶晶的,從二百個銅板挑出三十個給阿花大姐,畢竟這份手工活是她牽線搭橋的。

“幹什麼?不要!不要!你拿回去!”其實阿花大姐已經從裡頭抽成了。

“收下吧大姐,這是我的心意,這次多虧了你的幫忙……”河嬰非要塞給她,也是存了讓她知道自己是個感恩圖報的,以後再有了啥活可不要忘記自己的心思。

阿花大姐推三阻四,都沒架住河嬰一意孤行。

最終還是收了,但她也曉得河嬰和趙小魚的日子有多苦,就讓丈夫另割了四根肋排,兩斤五花肉包好放河嬰包袱裡。

沒看小姑娘虛的頭髮都黃了嗎!

告別了阿花大姐,河嬰牽著趙小魚準備買些粟米,家裡粟米快告罄了。

途經小雞攤,瞧見黃澄澄,毛茸茸,啾啾啾的小雞崽,河嬰低眉看了眼趙小魚,就蹲下身子挑選著。

“小魚,三個月後就能吃雞蛋了,你開心嗎?”河嬰摸了摸他的腦袋,給他擦汗。

趙小魚點頭,提著小雞崽,“開心。”

阿虎站在玩具攤前不走了,直勾勾的盯著木頭鳥。

賺了錢的阿花心情不錯,跟老闆討價還價五文錢就拿下了。

阿虎屁顛顛跑到小魚面前給他看。

趙小魚:……

能不能成熟點,小屁孩。

“小魚,你看看有你喜歡的嗎?”五文錢都能買一隻小雞崽了,雖然這些木動物栩栩如生的,但一想到小魚這麼大連一個玩具都沒有,河嬰就心疼的不行。

趙小魚從這些木雞木兔身上平靜掃過,突然眼睛亮了起來,河嬰蹲下與他平視,“看中哪個了?”

“我要那個彈弓!”趙小魚雙眼晶亮,伸出食指。

彈弓?

河嬰順著他的手看去,就見木兔旁邊躺了一把打磨光滑,柄上纏了一圈黑皮筋的Y形彈弓。

那小販左右不過十二三的年紀,從方才起就頻頻偷瞄河嬰,此刻見小男童對自己做的彈弓有興趣,忙招了招手,河嬰牽著趙小魚走過去。

“老闆,這彈弓多少錢?”河嬰微微笑著,滿是繭子的手伸向了青布包袱。

“平時賣八文,如果你買,不要錢,就當我們做個朋友。”小販收起眼底的驚豔,目光凝注在河嬰打了兩塊補丁的青色麻褲上。

又似是打量河嬰殘疾的左腳。

阿花意外地看向小販,暗道剛才我跟你討價還價這麼難,你……側頭瞥了眼河嬰如青竹般的纖影,阿花突然一哽。

“這怎麼成,就算是朋友,也沒有白佔之理呀。”河嬰裝作沒看見小販打量她的眼神,平靜地從包袱裡取出八枚銅板放在小販面前。

“哎、哎,我不要,都說了白送你的……”

“你白送,我們可不白要!”趙小魚又不是真的五歲,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還是知道的,拿了彈弓就牽住了河嬰的手。

“娘子,我們回家吧。”他抬頭望著一張因營養不良而微微水腫,卻又骨相清秀的少女面容,心疼道。

河嬰:……

叫嬰娘就算了,現在居然大庭廣眾之下喊娘子……

掃了眼小販能塞倆鵝蛋的嘴,河嬰臉頰一熱,抱住趙小魚,逃之夭夭了……

趙小魚回頭,嘟嗒嗒的小臉衝小販昂了下。

那小表情,要多臭屁有多臭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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