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景苑後,沈明姝給秦時月打了個電話。
“喂,幹嘛?”
秦時月的語氣有些幽怨,顯然是在記著她離開前的那句調侃。
沈明姝站在路邊,單手插兜,身子隨意地靠在牆上,淡淡地問:“我記得,之前在北洲傭兵公會,我還有個假身份,對吧?”
“對啊。”秦時月漫不經心地道:“還是天陽那傢伙幫你偽造的身份,你忘啦?”
沈明姝眯了眯眸子,啟唇道:“讓蛛網的人幫忙把我這四年的經歷安給那個假身份。”
“務必要編造出,我這些年一直在北洲的假象。”
秦時月驚了一瞬,眉心跳了跳,沉聲問:“沈家懷疑你了?”
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以沈家的能力,怎麼可能這麼快發現沈明姝身世的漏洞?
“沒有。”
秦時月更加奇怪:“既然他們沒有懷疑你的身份,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
北洲傭兵公會那邊的假身份,也是當年為了出任務才臨時編造的。
這麼多年放著沒管,突然啟用,容易被傭兵公會那邊發現。
沈明姝沉默片刻,道:“夏老夫婦安排的身份,瞞得過沈家,瞞不過沈遲言。”
聽到這個名字,秦時月挑了挑眉,頓時來了精神,身體坐直了些,語調微揚:“你去找他了?”
“嗯。”
秦時月眼神一亮,聲音裡充滿了好奇,追問:
“你們都聊了什麼?”
“他當年為什麼沒死?”
“他怎麼會變成沈家三爺的?”
一連三個問號,語氣迫不及待。
顯然這些問題已經憋在她心裡許久。
秦時月也是認識顧遲的。
沈明姝七歲時就被送去西洲赤冥學院,擔心她年紀太小無法照顧自己,和她關係很好的秦時月也被送到了西洲,任務是照顧保護沈明姝。
之後不久,她們就遇見了顧遲和謝斐,而後成了關係不錯的夥伴。
並肩作戰,生死與共。
四年前那場爆炸事件後,顧遲身死,謝斐也隨之失蹤,而沈明姝和她則是經歷了一段痛苦的時期。
後來審判庭將她們兩個人召回,她就待在東洲再也沒離開過。
直到沈明姝這次撂挑子出逃,她也跟了出來。
沈明姝沉默片刻,把剛才沈遲言解釋的那套說辭講給她聽。
秦時月聽著,漸漸瞪大了那雙好看又勾人的眸子,眼底滿是震驚,“你……你信了?”
沈明姝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平靜地道:“不。”
她一個字都不信。
這世上沒人比她更瞭解沈遲言。
只不過逼問兩句就把當年的事情全盤托出。
不用想也知道在扯淡。
沈明姝:“而且,他也不會信我那些鬼話,估計很快就會去北洲調查我這些年的行蹤,你動作要快。”
秦時月嘴角一抽。
合著這兩個人聊了這麼多,純粹是在相互試探。
她還單純的以為他們兩個真能解開誤會呢。
秦時月嘆了口氣,預感接下來的日子註定雞飛狗跳,認命地道:“行,交給我,保證讓他看不出任何破綻。”
蛛網在五洲各地都設有分部,北洲那邊負責的是3組,她剛好有熟人在。
這件事難度不大。
唯一的難題是,不能讓東洲那些人察覺到沈明姝的消息。
雖說沈明姝已經和宴寒棲說過,不想再當這個宴家家主,並且歸還了家主扳指。
但想也知道對方不會同意。
說到底,她回沈家,是偷跑出來的。
審判庭和宴家的那些人正滿世界找沈明姝,她在蛛網的權限也被封禁,什麼都做不了。
只能拜託到秦時月頭上。
因為她除了是秦家大小姐,也同樣是蛛網核心成員。
思及此,秦時月感慨:“不知宴家主有沒有後悔過走得這麼幹脆?”
如果沈明姝現在依舊是東洲宴家掌權人,何必找她幫忙,直接以宴家家主的身份下令,北洲那邊的蛛網分部無敢不從。
沈明姝面色平靜,聲音冰冷地吐出幾個字:“我悔個屁。”
說完,直接掛斷。
秦時月:“……”
行。
對東洲的怨念可以說是很重了。
看著被掛斷的通訊界面,秦時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隨即陷入了沉思。
北洲那邊她是有熟人,但也不好直接出面。
畢竟,誰都知道她和沈明姝關係好,她在哪兒,沈明姝就極有可能在哪兒。
所以這件事,最好還是讓蛛網的人去做。
思及此,秦時月向旁邊招了招手。
侍應生上前一步,等待著她的吩咐。
“蛛網在南洲的負責人是誰?”
侍應生思考片刻,恭敬地回答:“5組組長——霜華。”
秦時月眯了眯眼睛,對這個名字依稀有點印象。
“她人在哪兒?”
侍應生:“就在秦城。”
那不是巧了。
秦時月:“去聯繫,讓她馬上過來見我。”
“是。”
……
沈明姝在外面吹了大半個小時的冷風才回老宅。
一路上,瓷白精緻的臉龐與周身清冷脫俗的氣質引起了不少注目,可下一秒,又被她冷淡的眼神凍得齊齊收回了視線。
“明姝小姐,您回來了?”
管家老李出來迎接她。
“怎麼不打電話回來說一聲,我好讓司機去接您。”
沈明姝斂去了剛才一路上籠罩著的冷沉氣息,眉眼間的氣質淡然沉靜,溫和無害地說:“離老宅也不遠,走著回來也無妨。”
全當鍛鍊身體了。
剛好她憋著一肚子氣無處發洩。
管家老李臉上帶著笑,心裡卻是一疼。
這大冬天的,一路走回來,多冷多累啊。
看來明姝小姐還是不太習慣迴歸豪門的生活。
他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沒事的。
既然她已經回到了沈家,以後一定會曾經缺失和虧欠的都補償給她。
進了老宅,屋裡的暖意撲面而來,與外面的寒風呼嘯形成鮮明對比。
沈明姝脫下外套,管家立馬上前接過,遞給一旁的傭人。
“需要我準備一些熱茶和點心嗎?”管家問道。
沈明姝搖搖頭,平靜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偌大的客廳空蕩安靜,只有傭人來回忙碌的身影,她問:“爺爺和爸爸呢?”
沈念月和沈曜平時不住在老宅,現在不見人,應當是離開了,她便沒問。
“老爺子在後院澆花,先生已經回基地了。”
管家微笑著說道:“先生臨走前託我告訴您,基地軍務繁忙,但他一定努力把工作處理完,回來陪您吃晚飯。”
沈明姝挑了挑眉,心下了然。
沈司辰是南洲軍事基地負責人,這一個多月東洲戒嚴,A級實驗體出逃,想必也給聯盟軍部增加了不少壓力。
這個節骨眼上沈司辰竟然還能抽出時間回老宅陪她這個剛找回來的女兒吃飯,委實是父愛深沉。
沈明姝起身,說:“我去找爺爺。”
後院,沈老爺子正拿著花灑悉心澆灌著那些珍稀花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頭也不回地說道:“小姝回來了?”
沈明姝緩緩走近,目光落在那些開得嬌豔的花兒上,應了一聲。
沈老爺子轉過身來,目光慈愛地打量著她,眼中滿是疼惜:“外面風大,冷不冷?”
沈明姝微微搖頭。
沈老爺子嗯了一聲,“那就好。”
說完,似是想起了什麼,又:“你爸爸那個小子,基地的事兒再忙能有你重要嗎?扔下親女兒去處理那些麻煩的破事,真是不像話!”
沈沈明姝嘴角勾起一抹淺弧,輕聲道:“爸爸職責所在,軍務更重要。”
乖巧又懂事。
讓人看著忍不住心疼。
沈老爺子心頭一軟,輕哼一聲:“有什麼重要的?不過是一群人來回扯皮,南洲基地高層裡沒幾個好東西,為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連臉都不要了。”
這句話似有深意,沈明姝挑了挑眉,沒去細究。
瞧著沈明姝沉靜白皙的面容,清冷眼眸裡透著幾分淡然,沈老爺子瞬間意識到自己不該在她面前說這些。
話語戛然而止。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花灑,轉而拿起放在一旁的剪刀修剪那一小截從旁側橫生出來的枝葉。
剛準備起身,沈老爺子整個身形卻猛地頓在了原地。
站立的時間實在太久,一股酸澀且帶著鑽心劇痛的感覺自小腿處毫無徵兆地蔓延開來。
那痛意猶如細密的針,直直地往骨頭縫裡鑽,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沈老爺子這細微的異樣並沒有逃過沈明姝的眼睛,她連忙上前接過他手裡的修剪工具,扶著他坐下,關切地問:“您沒事吧?”
沈老爺子緩了一會兒,待腿上的痛意逐漸散去,他吐出一口氣,澀然道:“還是老了……”
他略微撩起褲腿,露出左小腿處冰冷泛著金屬光澤的機械假肢,伸手在膝蓋處按揉了幾圈,轉頭問道:“害怕嗎?”
沈明姝挑眉,輕輕搖頭。
“您這……”
沈老爺子的目光落在那截假肢上,似乎陷入了久遠而沉重的回憶,笑了笑,說:“年輕的時候經歷異獸潮留下的傷,當時為了救你奶奶,被一隻變異節肢蟲類異獸咬沒了小腿。”
“老毛病了,這幾年越來越嚴重,連站的時間長一點都不行。”
沈老爺子嘆息一聲:“本來以為那是我這輩子會經歷的唯一一次災難,沒想到,十九年前又經歷了一次。”
十九年前。
對於沈家來說,是一段悲傷的時期。
那一年,柳明霜身死,沈明姝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