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前。
沈氏集團,頂樓。
寬敞靜謐的辦公室內,清冷矜貴的男人身姿筆挺地坐在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後,骨節分明的手指正翻閱著面前的文件。
男人面容俊美,五官深邃,鼻樑俊挺,眉眼清雋疏離,渾身上下散發著冷漠淡然的氣質。
突然,辦公室的門被人毫無預兆地一把推開。
“哥,東洲那邊依舊沒有動靜。“
謝斐將手裡的文件放到他桌上,聲音鬱悶。
青年的長相張揚又帥氣,此刻眉毛卻擰在一起,滿臉鬱色,他納悶道:“東洲的戒嚴令下了一個月了,半點消息都沒露出來,據說宴寒棲請病假三回了,再這樣下去,我看要進ICU躺著的不是她而是理事會那些被氣炸了的老頭子。”
一個月前,東洲黑山監獄暴動,同一天,東洲監察署上報五洲聯盟理事會,此番暴動中意外逃脫一名A級實驗體,現下落不明。
消息一齣,整個五洲聯盟譁然一片。
五洲聯盟理事會召集緊急安全會議,聯盟76位理事全體出席,除了一個人。
聯盟七大常任理事之一,東洲審判庭教皇,宴寒棲。
她請假了。
宴寒棲缺席的那一刻,在座所有理事的臉都綠了。
A級改造實驗體罪犯越獄出逃,可以算是一級重大安全事故了。
沒人知道這顆該死的反社會的定時炸彈會在哪裡爆炸,也沒人想看到這顆炸彈落在自己的轄區內。
召開緊急會議的目的就是為了弄清楚來龍去脈並商討應急對策。
可是,這場緊急會議最關鍵最重要的人物竟然直接缺席!
而東洲代表審判庭來參加會議的竟然是當日負責鎮壓暴亂行動的行動隊員。
這簡直是瞎扯淡!
但無奈的是,東洲下了全境戒嚴令,他們暗地裡在東洲安插的情報人員一個都連不上。
只能乾著急。
不出三日,聯盟理事會就倒了三位德高望重的理事,被氣的。
所有人都在背地裡破口大罵宴寒棲混賬,但對方怎麼都不露臉,他們也只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幹跳腳。
男人抬頭掃了他一眼,眸色深沉如水,他沒有說話,在文件末頁簽下自己的名字,聲音淡漠地道:“等。”
謝斐的表情更加鬱悶:“再等下去,沈氏的損失可就更大了。”
南洲和東洲地理位置毗鄰,兩洲之間的經濟往來也比其他幾洲密切,沈氏集團更是在東洲有不少的合作。
男人絲毫不在意地說:“損失得起。”
謝斐翻了個白眼:“……行行行,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反正損失的是他們沈家的錢,關他一個姓謝的什麼事。
“不過,哥,你真的不管嗎?那是A級逃犯啊。”
沈遲言放下鋼筆,抬手按了按脖頸,高大的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姿態放鬆些許,闔上雙眼,閉目養神,說:“我只是個商人,能管得了什麼?”
聽到這話,謝斐心裡頓時清楚。
他哥這是要裝聾作啞了。
謝斐垂下目光,視線落在那堆文件上,嘖了一聲,“別的不說,東洲戒嚴,害得咱們原本的合作項目全都打了水漂,你這加班加了半個多月,竟然能忍?”
沈遲言看向他,目光幽幽,聲音清冷疏離:“要不你來幫我?”
謝斐連忙擺手,滿臉拒絕:“算了吧,我就是個助理。”
堂堂謝家二少爺,這種累死累活當牛做馬的活,他怎麼可能會幹!
沈遲言眯了眯眼。
謝斐被他盯得後背發涼,本能感覺到危險,立馬說:“我去給你泡杯咖啡!”
說完忙不迭跑了。
沈遲言嘆了口氣,看著尚未處理完的工作,掐了掐眉心。
十分鐘後,辦公室的門又被人推開。
謝斐端著一杯熱咖啡進來,放到他的手邊,道:“對了,之前老宅那邊來電話,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說起這個,他滿臉透露著興奮的八卦:“沈大哥的女兒真的找回來了?”
沈遲言嗯了一聲。
“都快二十年了,竟然還能找回來?”
沈家是南洲數一數二的頂級豪門世家,當年的事轟動一時,人盡皆知,都在為沈家惋惜。
謝斐嘖嘖稱奇,這位沈家真正的大小姐命也是夠大。
沈遲言拿起咖啡,遞到嘴邊,忽然頓了一下,又放回原處,說:“人是真的,其他的不好說。”
他這話指向性有些明顯,謝斐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挑眉問:“你懷疑這位“小侄女”動機不純?”
也是,一個只有一個多月大甚至都不會走路的嬰兒怎麼可能會在異獸潮倖存下來。
而且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是這個節骨點……
怎麼想都疑點頗深。
既然沈老爺子和陳老爺子都確認了她的身份,那麼人的確是沈家的親生骨肉,但她這些年的經歷值得懷疑。
“南洲最近不太平,你去查查。”
謝斐點點頭,“好。”
查一個從小在邊遠山村長大的小女孩,他還是手到擒來的。
最近先是東洲黑山監獄出事,而後又是沈家找回來了個“失散”十九年的真千金。
一波接著一波,恐怕是不得安生了。
謝斐嘆息一聲,已經能夠預見接下來忙碌又操心的生活。
思緒飄遠,他逐漸走神,順手拿起桌上的咖啡遞到嘴邊。
“嘶——燙燙燙!”
舌尖一陣劇痛,像是被燎起了水泡。
謝斐不停地嘶哈,滿臉痛苦面具。
怪不得沈遲言剛才不喝呢。
這杯咖啡,像是新鮮出爐的中藥。
燙,且難喝。
這也不怪他,堂堂中洲謝家二少爺,雖然目前跟在沈遲言身邊做特助,但端茶倒水的活,他這種從小養尊處優的少爺確實不擅長。
謝斐眼神哀怨地望了過去,後者彷彿沒看見,淡定的起身,長臂撈過一旁的外套就向外走。
“鍋涅趣納裡(哥你去哪裡)?”
“回家。”
“你等等我。”
……
地下車庫。
司機早就等著在那裡了。
見到沈遲言和謝斐,司機替他們開車門,待他們坐好,問:“沈總,去哪裡?”
沈遲言:“去老宅。”
車子發動,駛出地庫。
謝斐的舌頭還痛著,但並不妨礙他八卦的心,身殘志堅地問:“哥,你就這麼回去了?不給你的新小侄女買點見面禮什麼的?”
沈遲言側著身子,姿勢閒散,神情有些淡漠,“準備了。”
謝斐納悶,沈老爺子昨天才來電話告知這件事,而他從三天前就一直加班沒離開過公司,什麼時候準備的見面禮?
他這麼想著,也問了出來。
沈遲言從大衣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張黑卡,在他眼前一晃。
謝斐嘴角抽了抽,還真是清新脫俗絲毫不做作的見面禮。
“行吧,那我到時候就學你,也給咱未曾謀面的小侄女包個大紅包。”
沈遲言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皺眉道:“你要跟我回去?”
謝斐:“當然!你家這個大瓜我怎麼可能錯過?”
沈遲言:“……”
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太合適,謝斐輕咳一聲:“……陪你在公司加班三天了,我想念你們家老宅廚子的手藝了。”
他雙手合十,拜託道:“哥,我沒有應付這種小女生的經驗,到時候還得靠你,我只負責蹭飯。”
沈遲言覺得他莫名其妙:“你沒有,我有嗎?”
“當然了,你不是照顧過姝姐嗎?”
“……”
此話一齣口,空氣就安靜了。
沈遲言姿勢沒變,周圍的溫度卻驟然冷了下來,他的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神情漠然。
謝斐心裡咯噔一聲,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不是,哥,我的意思是你以前好歹和姝姐……”
周圍的溫度明顯又下降了些許。
謝斐:“……”
真想抽自己一個耳光。
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沉默良久。
就在氣氛窒息到謝斐恨不得跳車的時候,沈遲言忽然開口了,聲音低沉,自嘲一笑:“……四年了。”
他和阿姝,已經失散四年了。
謝斐立馬道歉認錯:“哥,對不起。”
都怪他嘴賤。
謝斐真想拿針把自己的嘴巴縫上,大腦一抽提沈遲言的傷心事幹什麼!
“哥,咱們一定能找到人的,沈大哥的女兒流離在外十九年這不也找回來了嗎?”謝斐安慰道。
為了給自己找補,謝二少恨不得指天發誓。
“我回去之後就去廟裡許願,願意用我十年壽命換你和姝姐重逢!”
謝斐死都沒有想到,他這隨口亂立的flag老天爺居然秒收!
沈家客廳裡,當沈明姝回過身的那一刻,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精緻面容,謝斐嚇得跌坐在地。
沈清商和沈聿白連忙上前扶起他。
“謝二哥你沒事吧?”
“謝二少,你怎麼樣?”
謝斐白著臉小聲喃喃著我沒事,心道我現在沒事以後就不一定了。
完了!
他真要折壽十年了。
謝斐驚慌失措地看向沈遲言,卻見那道挺拔的身影像是腳底生根般定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怔然地看著對面出神。
沈遲言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四周的一切彷彿都空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沈明姝。
怎麼會呢?
沈遲言想。
這應該是幻覺吧。
他找了整整四年,無數個夜晚都會入夢的身影,現在就真切地站在他面前,衝他淺淺微笑。
沈遲言的腦子罕見地有些宕機。
然後,他就聽見對面的人開口,喊了聲:“小叔叔。”
沈遲言:“……”
謝斐:“……”
撲通一聲。
眾人看去。
謝斐雙腿一軟,直接跪下了。
沈明姝:“……”
沈家眾人:“……”
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之後。
謝斐緩緩抬起了雙手,深吸一口氣,死死捂住自己的臉,無比羞恥且丟人地哽咽一聲。
沈老爺子眼皮一抽,遲疑地問:“小謝,你這是……?”
謝斐同手同腳地爬起來,嘴巴跟不上大腦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最近有點虛。”
“……”
眾人再次沉默。
謝斐:“……”
這個臉不要也罷。
蒼天啊!
誰來告訴他,為什麼他們找了四年的人,就這麼水靈靈地冒出來了!
還成了沈家那位剛被找回來的大小姐!
而且——
謝斐覺得自己有些窒息。
剛剛他非常清楚的聽見,那張讓他恐懼得宛如見了鬼一樣的面容,輕輕啟唇,喊了一聲“小叔叔”。
小。
叔。
叔。
“……”
謝斐覺得,今天這頓飯,應該是他的斷頭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