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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陳芸牽著陳嘉的手走進西次間,給一個坐在五屏風博古紋羅漢床的老太太叩頭。

“給老祖宗請安。”

“起磕吧。”

陳嘉緩緩抬頭,先看到的是一雙小孩巴掌般大小的三寸金蓮。

她心裡略震驚。

在博物館參觀裹了小腳的繡花鞋,和真真切切的看到是兩回事。

老祖宗穿了一件深棕色的緞襖,手裡捻著佛珠,頭戴一支素銀簪子,老態龍鍾的樣子。

陳芸恭敬的說:“老祖宗,五姐身子養好了,特來給老祖宗請安,還請老祖宗不要再掛懷。”

老祖宗睜開渾濁的雙眼,仔細打量了陳嘉一番,隨後朝她招了招手。

“快,老祖宗叫你過去呢。”陳芸猛地推了一把陳嘉。

陳嘉打了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老祖宗攔住她的手,陳芸不停地給陳嘉使眼色,陳嘉乾巴巴的喊了聲:“老祖宗。”

“好孩子,”老祖宗點了點頭,拍著陳嘉的手說:“往後可不興再使小性子了,說兩句就投井,一副小家子氣的做派。”

“老祖宗說的是,五姐以後記住了。”

陳嘉離得近,說話間一股子腌臢味一個勁兒的往她鼻子裡鑽。

像人一個月沒洗頭的腦油子味。

她早上起得早,沒喝水沒吃飯,這會被這股沖人的味道頂的直反胃。

她悄悄地側過身子,離老祖宗遠了些。

過了一會,四姨太帶著陳靈走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老祖宗跟前。

由於陳嘉坐在腳踏上,她倆就跟跪在陳嘉面前似的。

和陳芸陳嘉不同,四姨太和陳靈跪了好大一會,老祖宗才叫起。

“年紀輕輕就造下如此重的口業,真是罪過。”老祖宗耷拉下來的三角眼斜睨陳靈一眼,語氣不善。

“求老祖宗寬宥,六姐知錯了,這幾日一直惶惶不安,唸叨著要給五姐贖罪,再不敢搬弄是非了。”

四姨太握緊了手,臉上刷了好幾層乳膠漆一樣的白粉,看不出表情,語氣倒是十分誠懇。

“嗯,知錯就改善莫大焉。”老祖宗點了點頭,面色有所緩和。

得了準話,四姨太又牽著陳靈磕頭。

四姨太脖子上掛了一串流光溢彩的寶石項鍊,磕頭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待她站直了身子,老祖宗眼神中流出一絲厭惡:“作吧作吧,陳家早晚讓你們敗完。”

四姨太尷尬的垂下了頭,手裡緊緊攥著陳靈的手。

“姨娘,疼。”陳靈吃痛將手抽回。

這會兒離用早膳的點還有一個多鐘頭,老祖宗要睡個回籠覺,就擺了擺手,讓她們出去。

陳芸又帶著陳嘉去正房見大太太。

大太太的態度就比老祖宗冷漠多了。

她的屋子裡供奉著慈航道人,陳嘉進屋的時候,大太太正跪在蒲團上誦經。

陳嘉向她磕頭請安,大太太語氣冰冷,“起來吧,出去吧。”

一個婆子領著姐倆出去,她走路很輕,像貓兒一樣沒有聲音。

陳芸陳嘉出了院子,這會離飯點還有一個鐘頭,陳芸說:“咱們去大嫂屋裡坐坐吧。”

陳嘉對陳府不熟悉,像個提線木偶一般被陳芸牽著走。

陳天賜和安氏住的是二進院子,前院是陳天賜的臥室和書房,後院由安氏帶著兩個女兒住,還有兩個沒子女的通房。

陳芸和安氏看起來很熟稔,說話之間也很隨意。

陳嘉和兩個侄女玩猜拳遊戲,陳芸安氏姑嫂二人閒話家常。

“你大哥發來電報說竹韻就快生了,穩婆說看肚子像是個男孩。”安氏的聲音聽不出悲喜。

陳芸握住安氏的手,安慰道:“大嫂,你是大哥明媒正娶的正室太太,竹韻只是個家生子,就算一朝得子,也動搖不了你的身份地位。”

“你大哥這次中秋回來,沒到我屋裡來……大太太話裡話外都在指責我留不住男人,我在府裡哪還有什麼身份地位,在老爺太太跟前早就沒臉了。”安氏垂下眼簾,看不出情緒。

安氏在陳府的地位十分尷尬。

按理說她是長房長子長媳,放在古代就是宗婦,就是在這個時期,分量也是很高的。

但安氏沒有誕下男孫,又沒有得力的孃家助力。

陳府三大巨頭(老祖宗陳大老爺大太太)不把她放在眼裡,府中的下人有樣學樣,看菜下碟。

陳芸面帶憐色,溫聲道:“大嫂,你和大哥自小就定了親,說一句青梅竹馬也不為過,況且大哥每個月都會發幾封電報給你,可見心裡很惦念你,”

話說到一半,陳芸壓低了聲音,“不像二哥,一年到頭都不給二嫂發一個電報,二哥心裡想著的是被家裡拆散的那個女同學,他的心二嫂捂不熱。”

陳芸這話說到了安氏心坎上。

人為什麼喜歡比,因為只要比某某強就會有爽感。

陳天賜在太原花天酒地,但和安氏是打小的感情,倆人互通有無,這一點倒是比陳婧平和邢氏強得多。

陳婧平娶邢氏是被逼的,再加上邢氏一連掉了三個孩子傷了心,現如今與陳婧平的關係是水火不相容。

安氏臉上出現了暗爽,很明顯陳芸這番話搔到了她的癢處。

她按下嘴角的笑意,意有所指的說:“你二嫂也是可憐,懷了三個孩子都沒留住,整日呼朋喚友的打牌,回頭二叔回來了還不知要怎麼生氣呢!”

“孩子掉了二嫂肯定傷心,打牌也許只是一種情感寄託。”陳芸雖然恭維安氏,但也不敢得罪孃家得力的邢氏。

安氏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

“只是……”

安氏瞥了眼陳嘉,欲言又止的附在陳芸耳邊小聲說:“他們若只是打牌也就算了……前幾日有婆子看到邢氏贏了錢請牌搭子喝酒,不知怎麼的又哭了起來,在院子裡發酒瘋,大太太的表侄子為了把她制住,又是樓又是抱的……”

陳芸吃驚地抬頭,“你的說是雄州表哥?他和二嫂……”

“只是下人之間胡亂說的,”安氏擺了擺手,“咱們只在這裡說,出了這個門就不許說了。”

“二哥回來不得氣瘋了!”陳芸不可思議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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