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裴音接連病了幾日,身上的傷,因為沒有及時醫治,時不時就會復發。
她本想尋個能出府的機會,採買些藥材,先應付一陣。
可春桃就像是個狗皮膏藥一樣,不僅一點機會都不給,更是嚴禁她踏出府門一步。
裴音心裡清楚,這隻怕是盛夫人下的令,生怕她出了府門就一去不返。
她如今的身份於盛家而言,就是一塊最好的遮羞布,不但可以為盛家在朝堂上博得一個寬容大度的名聲,更是一個隨時都可以被推出去擋刀的替代品。
早在裴音離開教坊司之前,那位姐姐就同她分析過如今的局勢。
只可惜一走多日,她連個消息都傳不出去。
而這日一早,裴音跟著盛鸞去給盛老夫人請安。
人都還沒進院門,裴音就聞到了一股極為刺鼻的湯藥味,光憑味道,她便能推斷出那藥性極為霸道,若非病入膏肓的人,學不會使用此藥!
她暗自攥緊了拳,小心翼翼地詢問道:“祖母這是怎麼了?”
盛鸞不忍地嘆了口氣,“姐姐有所不知,你走之後祖母就傷心過度,一病不起,這幾年身體更是一日不如一日,祖母為了你的事,還和父親鬧過吵過,姐姐你實在不該回府後就鬧著要走,這多讓祖母傷心呀。”
裴音不發一言,心中卻難免擔憂。
明明她走之前,祖母的身體很硬朗啊。
就算過了三年,也不至於病入膏肓才對!
可進了院門,盛老夫入院中的嬤嬤就直接攔住了二人。
她伸手擋在了盛鸞身前,“大小姐今日先回吧,老夫人有話要同音音小姐說。”
盛鸞頓時委屈巴巴,“是鸞兒不懂事,打擾了姐姐和祖母相聚,鸞兒只是想著給姐姐帶條路罷了,還請祖母勿怪,鸞兒這就走……”
嬤嬤冷著一張臉,完全不吃盛鸞這套,只對著裴音道:“小姐,老夫人醒了有一會兒了,還在屋裡等著你呢。”
眼瞧著盛鸞一步三回頭地出了盛老夫人的院子,裴音也顧不得許多規矩,快步跟著嬤嬤進了門。
盛老夫人側臥在床榻上,滿頭的白髮,暮顏蒼蒼,老態龍鍾,比尋常這般年紀的看上去都要虛弱不少。
裴音難免震驚,眼眶頓時就紅了,卻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她哽咽道:“祖母,孫女回來看你了,這些年是孫女不孝,讓祖母擔心了。”
她在教坊司這三年,對外面的事情多少是有些耳聞的,也知道盛老夫人因為自己的事已經和盛家其他人徹底鬧僵,甚至就連逢年過節都未曾在府中露面。
可裴音怎麼也沒想到,才三年不見,那個字又疼她如珍寶的祖母,竟病成了這般模樣。
裴音跪倒在床榻邊,將頭整個埋在了盛老夫人的胸前,“祖母,孫女好想你……”
盛老夫人聲音悲慼,“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好音兒,這些年你受委屈,你放心,祖母不會再讓人欺負了你……”
裴音和盛老夫人說了許多,直至盛老夫人精神不濟,昏睡過去後才離開。
臨走時,裴音被嬤嬤拉住了。
“音音小姐,老夫人年歲大了,在這府中已經當不了家了,如今,這偌大的盛府都是旁人說了算,也就只有小姐您是真心疼愛老夫人。”
嬤嬤的話都還沒說兩句,眼淚就落了下來。
“如你所見,老夫人已經時日無多了,老奴知道小姐你不想留在這傷心地,但老奴還是求小姐您陪老夫人幾日,也不至於叫她老人家死不瞑目。”
裴音聽及至此,也明白了嬤嬤的意思。
“嬤嬤,放心,我定不會讓祖母孤身一人的。”
裴音如願許諾,看著嬤嬤離開的身影,還手抹掉臉上的淚,仰頭深吸了一口氣。
不過就是繼續在這多留些時日而已,忍忍就過去了……
她都已經咬牙忍了三年,難道還差這幾日嗎?
裴音回到了雨瀟閣,人才剛跨進院門,便聽到了一聲譏諷。
“有些人當這是好大的面子,就連祖母都不惜自降身價,替你擺了一回譜。”盛郢陰陽怪氣。
裴音按規矩對盛郢行禮問安,“奴婢見過少將軍。”
“少將軍?”盛郢怒極冷哼,“你連聲哥哥都不願意叫了,看來還真是沒把自己當成盛家人了,既如此,你還留在這幹什麼?你之前不是想走嗎?”
裴音為了盛老夫人並沒有開口辯解。
反正盛家這些人也不會相信她的話,沒有必要平白白費口舌。
她只看了眼漸漸暗下來的天色,開口道:“時候不早了,少將軍還是先行離開吧,你我二人身份有別,況且女大不同席,若是繼續留在這,只怕會引人誤會。”
盛郢劍眉微皺。
誤會?
能有什麼誤會?
“果然,心臟的人看什麼都髒,你我二人位屬兄妹,你怕不是在教坊司待久了,心也跟著壞了吧?”盛郢怒極冷笑,側眸便瞧見了裴音脖頸上垂下來的珠鏈。
白日盛鸞回去時倒提起過這鏈子,卻只說看著新穎,還沒在京城裡見過這樣的首飾。
京城當然沒有,這是他早年外出隨父征戰時,從西域蠻族的手裡買來的。
可他現在看著這珠鏈掛在裴音的脖子上,怎麼看,怎麼覺著礙眼!
裴音到底什麼時候能懂點事?
盛郢眉色一沉,“鸞兒喜歡你這鏈子,這珠鏈是我送給我妹妹的,你既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盛家人,那就將東西還給我。”
裴音正要抬腳進門的步子,生生釘在了原地。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脖子上的珠鏈,瞳孔猛地一縮。
這是盛郢在她十歲生辰宴上送給她的,還說西域蠻族的玩意兒看著新鮮,但可以祈福保平安,最合她不過。
可現在,他居然想把這珠鏈要回去……
“鸞兒前些天還送了你那麼貴的蜀錦做衣裳,要你個珠鏈做回禮,不過分吧?更何況這本就該是她的東西,你搶了她的,你難道不該還回來?”盛郢的聲音近乎不近人情。
而裴音一直猶豫了片刻,就小心地將珠鏈拆了下來,雙手遞還到了他的手上。
“少將軍所言極是,確實該還給大小姐。”裴音的一顆心酸的發脹,卻仍扯著笑臉道,“時候不早了,少將軍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