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綢緞鋪門口,那門口的夥計一眼就認出沈真意了,趕緊跑進去喊著:“少爺…少爺…,沈少爺好了,沈少爺來找你了,少爺快下來”,原來這夥計是鄭家齊的書童書墨,之前沈真意病倒在府試的路上,還承蒙他照顧了幾日呢。
鄭家齊正踩著梯子搬布匹,聽到聲音手一抖差點沒砸到自己頭上,趕緊朝門口張望,慌慌張張嘴裡喊著:“在哪兒呢?在哪兒呢?”,沈真意有點感動,趕緊揮手道:“家齊,在這兒呢,你慢點兒下來,別摔著”。
鄭家齊爬下梯子,沒等沈真意再開口,跑過去一把抱住他說:“真意,你沒事真是太好了,聽說你搬到鄉下去了,我想去找你的,我爹不讓,說讓我專心讀書準備院試”。沈真意被抱住有點不自在,畢竟他是個哥兒,男人和哥兒授受不親吧,哎,什麼亂七八糟的,不管了!
這是一個難得的真心朋友,他索性回抱,拍拍鄭家齊的背說:“家齊,我好了,先放開我們再慢慢聊”,鄭家齊點點頭放開手,然後拉著沈真意往後院走去,同時吩咐書墨去備點酒菜,沈真意朝書墨點點頭示意,跟著進去了。
這時有一個男人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他剛剛在試成衣,這個男人高大俊朗,赫然就是現代撞到沈真意後從車上走下來的那個男人的樣子,只不過是蓄了長髮做古人打扮。
他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這鄭家齊他也算認識,家裡年節裡製衣多是從他家鋪子裡購買布匹。
只不過鄭少爺也是出了名的跟他爹一樣市儈精明,想不到也會有這樣的至交好友,這個沈少爺莫不是前段日子被土匪所害的那個沈家?他也是有所耳聞,最近爺爺經常在他面前提那個沈家的事,聽說這個沈少爺回老家住了,看著瘦瘦弱弱大病初癒的樣子,這是專門來鎮上見好友?
男人略思索了一番便穿著剛買的衣服離開鋪子了,畢竟這只是一個小插曲,他還有正事要辦。京城又來了人,帶來了一馬車時興玩意兒到鎮上,他要去清點,準備回禮,最重要的是回家後要跟爺爺商量怎麼回信,還有要給家裡帶點五香樓的點心,老人和小孩子都愛吃,他得趕在午時前去買,晚了就賣沒了。
這五香樓也是奇怪,一個酒樓飯菜一般、酒一般,唯獨那蟹黃小籠包和糕點是一絕,能在鎮上屹立不倒這麼些年全靠這幾樣。
鄭家齊照現代的審美標準來說,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身高跟沈真意差不多,只是更強壯一些,國字臉,五官雖不是特別出眾,但看著頗有點風流倜儻的氣質,可能是因為家裡開綢緞鋪子的,他向來很講究穿衣打扮,仔細瞧著還是能感覺到生意人的精明,只不過自小讀書,外人看著就是翩翩讀書郎的樣子。
他比沈真意還小了兩歲,早兩年家裡就急著給他定親,只是他眼光高一直吵著沒看到合心意的,拖到現在還沒定下來。
此時鄭家齊可顧不上什麼風度不風度了,一口茶嗆到喉嚨裡咳個不停,一邊咳一邊用手指著沈真意,沈真意麵無表情繼續說著:“是的,你沒聽錯,我確實是哥兒。三個月內找不到接親對象,就要被官配了”,說完看著對方、靜靜等著對方平靜下來。
終於,鄭家齊咳嗽止住了,又端了一碗茶大灌了一口後還是露出十分崩潰的表情,雙手搓了一把臉後,開口說:“真意,我聽清楚了,讓我先緩緩”,說完開始上下掃視仔細打量沈真意,眼前的人一身青色舊長衫仍然是男子打扮,脊背挺直,微微淡笑,目光清韻,讓人不敢輕視,任誰看也要讚一句好兒郎!
再仔細瞧他那張臉,膚色白皙,眉毛入鬢,一雙桃花眼沒有一絲輕佻的意味,鼻子不是特別高但是稍帶駝峰,嘴唇不薄不厚唇色偏淡,鄭家齊心下暗歎到:除了眉心沒有蓮花印記,是個哥兒也說得過去。
再開口難免有些彆扭:“真意,你…太不容易了,哎…這太讓人難以接受了。不過…真意,我,我一直把你當兄弟,要是娶你也太奇怪了,不過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官配,你不如就先嫁給我吧”,鄭家齊臉突然漲紅了,瞟了一下沈真意又開口說:“真意,我…我不是佔你便宜啊,我是不忍心,你別誤會,我一直把你當兄弟的,哎…這叫什麼事兒啊”,他說不下去了。
說實在的,即便現在知道了沈真意其實是個長相比較出眾的哥兒,可要說現在對他就有什麼非分之想也是沒有的,畢竟一直以來跟他一起唸書,一起下定決心考秀才,一起討論商鋪經營之道,就是莫名很投緣,再加上有一次他在私塾與別人起了爭執動起手來,沈真意平時看著溫溫和和的,那時卻能幫他一起打架,事後一起受夫子的罰,從那時起他便認定了這個朋友,他不能見死不救。
鄭家齊還在憶往昔呢,差點又把自己感動到了,沈真意卻一頭黑線,盯著鄭家齊說:“家齊,你打住,你想什麼呢!不說我不能耽誤你的終身大事,就說我們結婚你不彆扭嗎,你希望你未來的妻子知道你是怎麼點評女子哥兒的嗎?知道你是怎麼偷家裡櫃上的錢的嗎?知道你是怎麼被夫子罰站罰抄的嗎?”
“停停停……”,鄭家齊趕緊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自己的那點老底都要被掀翻了,這下也不感覺彆扭了,索性大大方方看著沈真意說:“真意,你可真是蔫兒壞,那你說你現在準備怎麼辦吧?我都準備好做那麼大的犧牲啦,你還不領情!”。
這時書墨端著後廚做的酒菜進來了,鄭家齊趕緊閉嘴,等著書墨擺完盤後立馬揮揮手讓他繼續去鋪子裡幫忙,書墨雖然年齡不大,性子卻沉穩,似乎感覺到兩人有要緊事在談,也不多看,默默看沈家齊的眼色做事。
沈真意端起酒杯,鄭重朝鄭家齊敬到:“家齊,第一杯先要謝謝你前些日子對我的照顧,不然我早死在路上了”,說完一口喝完杯中的酒,不等鄭家齊回話又滿了一杯:“這第二杯要敬你願意提出與我成親,雖然這是個餿主意”,一聽這話鄭家齊就一臉不服氣,剛準備回懟就看見沈真意又一口乾了,滿上了第三杯後又說到:“這第三杯,家齊,我如今確實需要你的幫助,現在的我可以說是步履維艱,以後少不得有要麻煩你的地方”,仰頭喝完,杯子放桌上磕出了聲兒。
鄭家齊見沈真意話說完了,趕緊把酒杯端了起來抿了一小口後說到:“真意,你什麼時候跟我這樣客氣了,喝酒這麼急幹嘛,顯擺你那千杯不醉的海量啊!你放心,咱倆是什麼交情,我肯定幫你,只不過…你是哥兒,咱倆接觸多了恐會有非議,不過君子坦蕩蕩,我鄭家齊也不是那等死讀書的迂腐之人,只要你願意,我們永遠是好兄弟!”
沈真意點點頭沒再多說,不是不感動的,向來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他還是幸運的,不管是在現代還是在大離朝,都有人真心願意拉他一把。
後面兩人把成親的話題撇到一邊,慢慢就著好酒好菜聊了一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鄭家齊通過了府試,在準備三年後的院試,要是真能夠考中秀才就不是白身了,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其實鄭家也沒真急著給他定親也是希望他在讀書上有所進益,才能給他說門更好的親事。沈真意衷心恭喜他,他不再去想原本自己也有機會考秀才的,這麼多年堅持苦讀,即便鋪子生意再忙也沒落下功課,只能說全白費了,現在科舉於他就是天塹,多思無益。
其實他不是清高,他知道如果現在可以嫁給鄭家齊,那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出路了,所謂的彆扭什麼的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根本不重要,只是一個藉口罷了。還是因為他不敢賭,也不想賭,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他現在可以說是家破人亡。
鄭家不會想要家齊娶一位沒有孃家助力的妻子的,更何況他還是個哥兒,還是個可能沒有生育能力的哥兒,他不想鄭家齊夾在親人和伴侶之間左右為難,漸漸消磨雙方的感情甚至最後變成惡語相向的怨偶,也許鄭家齊心裡也是明白這一點的,所以兩人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徘徊太久。
馬上要到約定的坐牛車回村的時間了,喝了不少酒,鄭家齊早就臉色通紅話都說不清了,喊書墨過來把他扶進房間裡後沈真意也準備起身離開。不過沈真意這個身體可真是奇怪,明明先天不足卻是個千杯不醉的,喝了估計得有一斤的酒,臉都沒紅一下,鄭家齊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可見以前就見識過他的酒量了。
走之前沈真意給鄭家齊留了一幅圖紙,囑咐他醒酒後好好琢磨一下,畢竟他現在身無長物,只能用這種方式還人情啦。
圖紙其實也挺簡單的,就是現代的衣架子和夾子用來掛衣服和布樣等的圖樣,他在家裡畫好帶過來的,鄭家鋪子賣的是綢緞和成衣,大多是疊放的,不僅客人不好選花樣,店裡的小二有時候都找不到客人想要的,有了衣架和夾子,店裡的收納擺樣會變得極為方便,希望鄭家齊能夠找工匠做出來,好好利用起來,小東西有大用處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