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鞋踩在地褥上,幾乎毫無聲息。然而當那抹婷婷身影剛退到簾外時,躺在榻上的蕭晏川,卻緩緩睜開了眼。
他輕揉額角,漆眸中一派清明,沒有半點方才的倦意。
原本他是真的困了,但林嬋一張口,卻將他越說越清醒。
其實她在將軍府經歷過什麼,早在過去的一月裡,他就已經派人調查清楚了。
可有些事情,畢竟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蕭晏川看了眼身上的錦被,嘲弄一笑。
母親……呵。
單純的小宮女不知道,“母親”二字,是這位帝王埋在心中最深處的禁忌。
可林嬋,是單純的小宮女嗎?
慈寧宮。
太后跪於蒲團上,手持佛珠,掌心合十,正在佛前唸唸有詞,低聲誦著經文。
剛得了消息的李嬤嬤輕手輕腳入內,等候在旁。
眼瞧著太后今日禮佛完畢,李嬤嬤連忙上前去攙扶,一邊低聲道:
“娘娘……”
她將今日江美人去御書房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御書房裡的事情,慈寧宮還探查不到;可江美人與沈美人相遇的那條宮道上發生了什麼,想知道還是輕輕鬆鬆的。
江美人當時所言,也足夠他們拼湊出一個大致的內容。
太后垂眸不語。
李嬤嬤繼續道:“陛下讓那丫頭足足歇了一月才出來侍奉,還直接暴露在了江美人面前。江氏女那性子,想來娘娘也知道,老奴覺得,或許陛下並不是真的喜歡那丫頭……”
李嬤嬤能想到的事情,太后自然也能想到。
那不是普通的宮女,哪有宮女的身份,會是正兒八經的官家小姐的?
那是將軍府送進宮裡爭寵的暗棋,足夠美貌,又沒有勢大的母家,再合適不過。
但月丫頭那個性子,多半是容不了這暗棋的。
太后本來也不在意此女,只要不死,林婉月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
可現在情況不同了,林婉月被禁足,林嬋反而去了御前。雖然沒有位份,可御前侍奉,近水樓臺,誰知之後又會如何?
蕭晏川先是重罰了落霞宮,又如此明目張膽地表現對那丫頭的偏愛,似乎的確有些意思在裡頭。
可,他們想得到用林嬋的身份做文章,難道她的皇帝兒子,就想不到嗎?
現在憑著林嬋的身份,朝上沒對蕭晏川的處罰有什麼意見;林將軍也秉持著息事寧人的態度,讓落霞宮暫且退讓,給林嬋助力。
太后思索片刻,還是道:“再看看。”
她不相信蕭晏川會沉溺美色,對方還是將軍府的人。
但情意難解,誰也說不準。
若真喜歡,慈寧宮與將軍府自會想法子為林嬋造勢,將此女拉攏回來;若是假的……這個會反過來傷到執棋人的棋子,也就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看著今日燦爛過分的日光,太后眯了眯眼,吩咐道:
“把那封信給月丫頭送去吧。”
“這麼些天了,她總該能冷靜一點,看明白裡頭的事兒了。”
—
落霞宮。
蘭茵死後,棠知接替了她的位子。
整座宮裡的宮人幾乎被替換了一半,新來的那些人當然不如從前好使喚,加上林婕妤被禁足後脾氣更加刁鑽,棠知苦不堪言。
早在府裡的時候,就是蘭茵對林婉月最為熟悉,很多瑣碎小事以及林婉月的脾氣,都是蘭茵才知道的。現在棠知匆忙頂上,雖勉強能應付,但林婉月還是百般不順心。
更別說她的禁足遲遲未解,對外頭的消息一無所知。一想到林嬋還在蕭晏川跟前晃悠,說不定已然封了位份,林婉月就恨得牙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