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隆冬,大雪扯絮似的飛揚,於低垂夜色間,飄落在漫漫宮道間的一抹纖瘦人影上。
她忽停下腳步,望著漫天大雪落入玄色殿宇間,神情恍惚了一下。
上一刻,她還被按在冰涼木凳上,寸厚的木板重重拍上腰背之下,她滿口腥甜,不知吐了多少血,痛得兩眼一黑,昏死了過去。
可再睜眼,她卻完好無事地出現在了從前做事的落霞宮,嫡姐的貼身宮女蘭茵站在跟前,用一模一樣的神色腔調與她道:
“陛下在前頭宮宴多喝了酒,主子傳話,讓你去送醒酒湯。”
由於太過茫然,林嬋來不及思考太多,就木愣愣地接過了醒酒湯,無意識地往紫宸宮走去。
寒風拂面,逐漸將她吹得清醒了一點。
她……重生了?
看到手中食盒,林嬋呼吸一窒,輕抖一下。
瀕死的恐懼與疼痛感如這寒涼夜色,四面八方湧來。
前世,她就是因為這一碗醒酒湯斷送了性命。
她恨不得丟下手裡的東西逃走,可環顧四下,宮牆深深層疊,她又能逃去何處?
林嬋深吸了一口氣,呼吸裡帶著顫抖。
她也不知為何,自己的嫡姐,現在的林婕妤,如此厭惡自己。
雖然同為當朝林大將軍的女兒,可嫡姐的母親出身太原王氏,而林嬋的母親卻是被當作禮物送到將軍府的舞姬。
按說,生母低微、又不受將軍寵愛的林嬋,根本不會對嫡姐林婉月產生任何威脅。
可偏偏林婉月就是如此厭她,厭到要將她帶進宮中,斷絕她嫁人的路子,又百般磋磨。
誰都知道林嬋其實也是將軍府的小姐,但在林婉月的授意和林將軍那些人的默許下,誰都將她當作最低等的宮女使喚。
可偏偏今晚,林婉月反常地讓她去御前送醒酒湯。
甚至還是讓心腹宮女來傳的話。
這種好事……林婉月不讓自己人做,卻讓她去做?
林嬋直覺不對勁,但被欺壓慣了的她沒敢拒絕。
而在將那碗醒酒湯送到御前後,林嬋才知其中貓膩。
湯中被下了足量的情藥,本是林婉月想要順勢承寵的手段。奈何她也知風險極高,便把這髒事推給林嬋。
但陛下在喝之前就發現了端倪,林婉月未能得逞又迎來聖怒,自然毫不猶豫地將早就選定的替罪羊林嬋推了出去。
受刑過程漫長而折磨,陛下為了敲打六宮,還讓後宮所有嬪妃來觀刑。
那些目光落在身上,宛若凌遲。林嬋被按在木凳上,還能聽見周圍低低的議論,指責她膽大妄為,不識好歹。
而林婉月則弱柳扶風似的倚在宮女身上,一味垂淚嘆息。
“我自認照拂她許多,可誰知…誰知她竟會生出這種心思?”
有人安撫她:“這也不是婕妤的錯,瞧她母親是何許人?有些人啊…天生就是狐媚下賤。”
林嬋張了張口,想嘶吼發瘋,想大聲爭辯。
不是的!不是她!
可木板毫不留情地落下,她不停嘔血,痛得眼淚都流乾了,意識也恍惚起來,從前的記憶走馬燈似的,從眼前閃過。
意識逐漸抽離,林嬋覺得身子都輕了起來,連那種斷裂的疼痛都淡了不少。
她自知命不久矣,卻眸中通紅,恨得心跳怦砰,耳間鼓鼓跳動。
她好恨啊……明明她什麼都沒做,所有的欺凌壓迫,她也盡數忍下,只希望嫡姐能放她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