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栗園,陶氏沒有直接闖進去,而是帶著人,從後面角門過去。
進去之後,陶氏讓幾個心腹在一旁等著,她自己去主院。
陶氏大病初癒,身體虧空得厲害,走幾步就喘,臉色蒼白至極,沒有心腹親隨的攙扶,她扶著牆,強撐著身體朝主院去。
剛靠近主院,就聽到一道清脆的孩童聲音:“孃親孃親,你看我的小木馬,是爹爹給我做的。”
陶氏腳步一怔,身形隱藏在角落,稍微探出頭,朝內看去。
正好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襦裙的女子,女子20多歲,應該是小男孩的母親,正攬著小男孩溫柔輕哄。
那女子雙目含情,神情嬌怯,沒有化妝,素面朝天,卻有種清水出芙蓉的美,讓人忍不住將她攬入懷中,好好疼惜。
哄好了小男孩,女子起身,走到一個高大溫潤的男子身邊,咬了咬唇,艱澀開口:“聽說……王妃病得很重,澤郎若是擔心,就、就回去看看吧。”
話音未落,女子的眼淚就先落下了。
男子抬手輕輕給女子擦拭眼淚,溫柔輕哄:“又醋了,快讓為夫嚐嚐小嘴酸不酸?”
“討厭!”女子捶了男子胸膛一記,扭捏著開口:“妾害怕,害怕澤郎放不下王妃,更怕澤郎後悔。”
聞言,男子緊緊握住女子的手,神色堅定:“我不悔,我已經陪她半輩子,對得起她了,下半輩子,我得陪你。”
說話間,男子轉過身,露出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陶氏猛地捂住嘴巴——
這男子竟然真的是她夫君,寧王趙仁澤!
一瞬間,陶氏只感覺天旋地轉,心直直往下沉,須得死死撐住牆壁,才勉強站立。
那本書說的是真的,都是真的!
她的夫君是假死,他為了別的女人拋棄了她!
一股巨大的恨意和不甘從心底升騰,陶氏想衝出去質問,問他為什麼如此對她?她到底哪裡做的不好?
難道十幾年相依相伴的感情都是假的嗎?
他為什麼要背叛她?
剛邁出一步,住院內就傳出趙仁澤輕嘆的聲音:“梅娘不用擔心,我不會後悔的,過去的三十幾年,我真的受夠了,每時每刻都活在暴君的壓迫中。
為了不被削藩,守住祖宗留下的封地,我要時刻謹慎,提心吊膽,不敢行差就錯一步。身為寧王,我上要頂住暴君削藩的壓力,下要對寧城百姓負責,要練兵,要管民生,還要賑災……
我受夠了!我真的太累了!
我不想當王爺,我只想當一個平凡的普通人。
梅娘,你知道嗎?我多麼嚮往田園牧歌般的生活,我種地來,你織布,就如同世間最普通的夫妻一般,家長裡短,恩愛白頭。”
“那……王妃呢?”喚作梅孃的女子咬著唇,擔憂地看著趙仁澤,“澤郎真的捨得下她嗎?”
聽梅娘提起王妃陶氏,趙仁澤眼中閃過一絲悵惘,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他語氣堅定:“捨得下!我早就受夠她的爭強好勝,貪慕權勢,總是逼著我上進,逼著我承擔責任,待在她身邊,我根本無法喘息,我受夠她了。”
“那孩子們呢?你也捨得下?”梅娘繼續追問。
趙仁澤將梅娘攬在懷中,輕聲道:“舍不下,但我更舍不下你們。”
趙仁澤含情脈脈:“你這樣脆弱善良,沒有我,你們母子三人根本活不下去,我得護著你們。
至於……”
趙仁澤嘆口氣:“至於禾寶幾個,他們還有母親在。
陶氏雖然權欲心重,但她性格堅毅,是個好母親。沒有我,她也會撐起來,會護住他們的。
而且,陶氏最愛榮華富貴,最喜權勢,為了她自己,她肯定會守住寧王府,守住封地,有她在,我放心。
母親,二弟、小妹,還有幾個孩子,她都會照顧好的。
我雖然假死脫身,拋棄了她,但也給她留下王府,留下滔天權勢,也算是對得起她了。
我不欠她的。”
說到這,趙仁澤低頭,繾綣地看著懷中女子:“梅娘,往後餘生,我只有你,只對你負責。”
“嗯……唔……”
二人情難自禁擁吻在一起。
“嘔——”
看到這一幕,陶氏捂著嘴巴,差點吐出來。
噁心,真噁心!
原本想衝出去質問,聽到趙仁澤這番話後,陶氏頓時沒了質問的心情,心裡只覺得可笑。
她貪慕虛榮?
可笑,誰不知道皇帝要削藩,藩王藩王妃是個高危位置,當王妃這麼多年,她不知道面臨過多少次刺殺。
她權慾薰心?
太可笑了,如果她不發展勢力,他們一家子早就歸西了。
她爭強好勝,逼他進取?
如果不是趙仁澤軟弱撐不起來,她一個婦人家,用的著去爭去搶嗎?難道她不想被人保護嗎?
從前愛她時,說喜歡她的堅強勇敢,只有在她身邊才能喘口氣。
現在說她逞強好勝,利慾薰心,在她身邊覺得窒息。
好話壞話都被他說了!
陶氏現在已經不想去質問,也不在意趙仁澤的想法,她只想保護好幾個兒女。
回到寧王府臥房。
陶氏找出那本奇怪的書籍,又翻看了一遍。
書上說:
【她會守住封地,為了阻止皇帝削藩,犧牲了所能犧牲的一切。
最後落得兒女慘死,孃家敗亡,自己重病纏身的結局。】
合上書籍,陶氏又哭又笑,書上說得沒錯,如果沒有這本書,如果不知道真相,她真有可能落得那般下場。
但不是因為貪慕虛榮,利慾薰心,而是為了趙仁澤。
寧王是他的封號,寧城是他的封地,這裡是他的家。
他死了,而她作為他的未亡人,肯定要完成他的遺願,要替他守住祖宗基業。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陶氏覺得,趙仁澤的責任,就是她的責任,趙仁澤不在了,她作為妻子,必須替他扛起責任。
但是陶氏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趙仁澤竟然如此懦弱不堪,竟然用假死逃避責任。
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祖宗基業,她又何必在意呢。
寧城是他趙仁澤的封地,又不是她的。
她四個孩子,長子失蹤,二子殘弱,三子痴傻,小女兒是女孩,即便守住寧城,又能傳給誰呢?
最終不過是替別人做嫁衣。
想到書中說的,她自身、孃家還有四個兒女都做了狗渣男的墊腳石,陶氏就恨得眼眶充血。
哼,狗男人想坐享其成,想不費一絲力氣,就從她手中奪走勝利果實。
做夢吧!
她立刻就入京,請皇帝收回封地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