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知要帶小姨杜紫英回鄉下養病,消息不知怎的傳到了秦聿耳朵裡。一大早,他就開著吉普車趕了過來。
“鵬飛這孩子,真是不知道輕重!飛行大隊忙得腳不沾地,你還親自送我們,這不是添亂嗎?”杜紫英嗔怪道。
以前回鄉下,她都是和杜知知坐大巴,沒想到這次卻被杜鵬飛攪和成了“高調回鄉”。
秦聿卻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學院剛組建,飛行大隊還沒招生,我閒得發慌,跟休假似的。小姨,咱們是一家人,別跟我客氣!”
杜知知和杜鵬飛看著秦聿在杜紫英面前“賣乖”,差點沒笑出聲。杜紫英也被逗得開懷大笑,氣氛一時間熱鬧起來。
祥發村距離奉城一百多公里,中間的路除了國道是瀝青鋪就的,其他全是沙路。吉普車一路顛簸,塵土飛揚。杜知知看著窗外,心裡默默唸叨:要想富,先修路。
以後賺錢了,得把這條路修起來。
兩個小時後,吉普車終於駛進了祥發村。
杜瑞豐正在自家菜地裡鋤草,遠遠看見一輛氣派的吉普車開過來,他也沒多想,繼續手裡的活兒。直到車在他家門口停下,杜紫英從車上下來,他才扔掉鋤頭,興奮地跑了過去。
“小妹!”杜瑞豐的聲音裡滿是驚喜。
杜知知看著大舅舅,眼眶瞬間溼潤了。
杜鵬飛去後備箱搬東西,杜知知卻攔住了秦聿,從行李包裡掏出一件飛行外套遞給他:“剛才小姨在,我不方便拿出來。這件衣服還給你,多謝你幫我。”
秦聿接過外套,隨手丟在車座上,冷哼一聲:“你我之間,不講這些。”說完,他重重地關上車門,動作乾脆利落,卻帶著幾分怒氣。
杜知知一頭霧水:這人怎麼突然就生氣了?
小時候的秦聿可不是這樣,越長大越古怪了。
“哎呦,小妹回來啦!”張胖菊的聲音突然響起,她一路小跑著迎了出來,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我說今早上喜鵲咋叫個不停,原來是貴客來了!”
杜紫英最討厭這個嫂子,她滿臉寫著“自以為是”,還總愛在人前炫耀自己的“小聰明”。杜紫英冷冷地回了一句:“嫂子,前幾天知知訂婚宴上出了點岔子,今天我帶知知回來,就是給你賠禮的。”
杜紫英話音剛落,杜鵬飛就接茬兒:“媽,我單位還有事,先回去了。等你什麼時候想回家,打個電話就行。”
張胖菊一聽,立刻扯住杜鵬飛的袖子,滿臉堆笑:“鵬飛啊,頭一次來你大舅家,好歹留下吃頓飯。你媽嫁給你爸這麼多年,也沒帶你來串過門。我給你做兩個拿手菜……”
杜鵬飛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敷衍道:“舅媽,我單位真有事,等我再來接我媽的時候,再留下來吃飯。”
張胖菊卻不肯放手,一個勁兒地挽留。杜鵬飛急得直衝杜知知擠眉弄眼,杜知知見狀,立刻走上前推開張胖菊:“大舅媽,部隊有紀律,三哥遲到是要挨罰的。你也不想讓他背處分吧?”
張胖菊眼神閃過一絲惱怒,但很快又堆起笑容:“你這孩子,真是跟我鬧呢!鵬飛啊,你忙就忙吧,過兩天不忙了,一定要過來。大舅媽給你殺只大公雞,好好給你補補身子。”
杜鵬飛如蒙大赦,趕緊開車離開。張胖菊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尷尬地笑了笑,嘴裡嘟囔著:“真是個傻小子,還當真了……”
杜瑞豐去隔壁給老母親報信,回來時,吉普車已經揚長而去。他好奇地問杜紫英:“小妹,剛才那個穿軍裝的孩子,是鵬飛吧?他怎麼開車走了?”
杜紫英還沒來得及回答,杜瑞豐就看見了沉默不語的杜知知,立刻牽起她的手:“知知也回來了,哈哈,你這丫頭多少年沒來大舅家了。走,進屋,大舅給你殺只小雞吃!”
杜紫英提醒道:“大哥,這麼多東西,我們倆可拿不動。”杜瑞豐這才注意到門口堆成小山的行李,他媳婦張胖菊正悶不吭聲地往屋裡搬,杜瑞豐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你啊,每次回來都要買這麼多東西。”杜瑞豐無奈地笑了笑。
杜紫英早已習慣了張胖菊的貪婪小氣,淡淡的說道:“嫂子一直都是那個脾氣,東西買回來就是給你們的。兩位媽媽從來都不計較這些,你大哥,我難得回來一趟,你別跟因為這點東西跟嫂子置氣。”
杜瑞豐沒接話,衝著杜知知擠了個笑臉,哄孩子似的語氣:“知知,小姨先去看姥姥,大舅一會兒就過去。”
杜知知心裡惦記著正事,點了點頭,拉著小姨去了隔壁姥姥家。
大舅舅和姥姥分別住在東西兩間房子裡,共用一個大門。從大門進去,橫穿大舅舅家院子,就到了姥姥家。
馬二孃站在門口,笑容滿面地迎接她們:“老太太在屋裡等急了,二位姑奶奶快請進。”
舉止恭敬,姿態卑微,堅守的是舊時代的禮節。
杜知知腳步一頓,看向小姨。杜紫英一臉淡定,抓著她的手快走了幾步進屋。
杜知知剛跨進門,就忍不住回頭看馬二孃。只見她放下簾子,從窗臺上摸出一個裝滿針線的笸籮,坐在小凳子上納鞋底,一邊哼起小曲兒。
杜知知咋舌:這是舊社會大戶人家的規矩嗎?主人在屋裡說話,丫鬟就得守在門口,既看了門也能聽見主人吩咐。
1985年了,二姥姥還在服侍姥姥?
杜紫英察覺到她的疑惑,低聲解釋:“她是你姥姥的陪嫁丫鬟,當年你姥姥下放去農場,只有她陪著。這麼多年,兩個人生活模式已經習慣了。”
杜知知點了點頭,抬頭看向坐在四方桌前的姥姥。杜老太太緊緊攥著毛筆,指尖泛白,嘴角微微顫抖,眼中含著悲慟的淚光,彷彿透過杜知知看到了早逝的女兒。
“姥姥……”杜知知輕聲喚道。
杜老太太猛地回過神,斂起眼中的淚水,板起臉,語氣冷得像冰:“你還知道我是你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