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晨昏定省？
對於趙凜這個要求，顯然在場的人都沒想到。
一般後輩對家中的長輩，極為孝順的人才會有這般的表現。
趙凜只是宋海文的同窗，這樣的要求未免有些太過分了。
宋海文還沒什麼表示，宋老爺已經率先表達了反對。
“這怎麼行？”
自己這個做爹的，在家都沒要求他兒子這樣呢。
這年輕人好大的口氣，要他兒子每日在學堂對他晨昏定省。
那和讓他兒子認這年輕人做爹有什麼區別？
“這怎麼不行？”
趙凜反問道：“若是我對不出，我也這般對待宋公子不就好了？”
宋海文心想，你什麼身份，我什麼身份？
就你這樣的人，能和自己一樣麼？
但既然自己爹已經出聲了，他也不用再說什麼。
“舉人老爺，可不是我不想證明自己，而是宋公子提出來的比試，他自己卻先慫。”
趙凜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
眼神還帶著譏諷一般，掃了一眼宋海文。
宋海文溫度瞬間就上來了。
他慫什麼了？
等會就讓你當眾出醜，淪為所有人的笑柄！
然而宋老爺卻還是不大同意這個賭注。
“舉人老爺，我覺得不妥。”
“這種賭注，無論誰贏了，對他來說都算是一種羞辱。”
看似是為雙方都不懂事的愣頭青著想，其實是就怕萬一這年輕人真的有真材實料，那自己兒子不是給自己再找了個爹麼？
然而何舉人卻笑眯眯地回他：“宋老爺言重了。”
“讀書人比試那點事，怎麼能叫羞辱呢？”
“有個彩頭，這不是讓事情變得更有趣起來了麼？”
“說不定在這彩頭的激勵下，還能佳聯頻出呢？”
何舉人居然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何舉人並不傻。
他剛剛就知道了這叫趙凜的年輕人與這些以宋公子為首的同窗們的關係不大好。
而趙凜明顯是處於弱勢一方的。
聽這宋家少爺說平時都沒見過趙凜展示學識，說明趙凜平時在學堂裡肯定也被這群人打壓得不行。
甚至連自己真正的學識都不敢展露出來。
能把他的對子對得如此好的年輕人，絕對不會是胸無點墨的人。
既然這宋公子自己提出來要出對子考，那何舉人也乾脆再好好看看這年輕人真實的水平究竟如何。
何舉人都這麼說了，宋老爺也不好再反對。
他訕訕一笑，回頭瞪了一眼自己兒子。
而一旁的宋秀才直接隱身，當做現場沒有自己這個人了。
他也沒搞懂，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的。
難不成趙凜先前在學生，一直在藏拙？
想起宋海文平時一直欺負趙凜，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宋秀才忍不住想。
若是趙凜真的有真材實料，那自己也不是不能再教多一年。
等明年再給他報名縣試看看，中不了那再讓他離開學堂也不遲。
打定主意，宋秀才便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在一旁看著。
宋海文得到允許，迫不及待地看著趙凜，似乎已經看到了他當眾出醜的樣子了。
宋海文說道：“聽著了。”
“我的上聯是——樹已半尋休縱斧。”
趙凜略微停頓，隨後脫口而出：“果然一點不相干。”
“什麼不相干？”宋海文懵了。
趙凜鄙夷地看著他：“我的下聯是，果然一點不相干。”
宋海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對的什麼東西？”
“上下聯內容毫不相關，一點配合沒有，這也算是對子啊？”
“趙凜，你還敢說你不是作弊？”
趙凜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宋海文。
宋老爺也琢磨不過來，他本身也不是什麼有文采的人。
但在笑之前，他先看了一眼何舉人。
這一看之下，他就更加笑不出來了。
因為何舉人正在皺著眉頭，一副陷入思考的樣子。
他趕緊喊停自己兒子。
“別笑了。”
宋海文譏諷道：“爹你沒聽到他對的東西麼？”
“這人根本就不會對對子，對的狗屁不通，是個人聽了都要發笑啊！”
“哈哈哈哈！”
宋老爺又看了一眼何舉人，忍不住拍了自己那還在捧腹大笑的兒子一掌。
低聲說：“你等舉人老爺點評，你是個什麼東西？”
宋海文只能止住自己的笑，但還是嘲諷地看著趙凜。
這個對子，是他偶然看到他爹請來的先生寫在紙上的。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補習，宋海文雖然還是對不出什麼好對子來，然而他卻是知道的。
對對子，最基本的對仗工整，內容配合緊密。
而趙凜對的這一句，簡直不知所謂。
別說舉人老爺，就他一個儒生都聽得出這對子對得有多差勁！
其餘人見宋海文這般譏笑，有些人也在嘀嘀咕咕著。
“這對子對得真這般不好？”
“不知道啊，聽起來是不怎麼樣，但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有些聰明的人知道這裡的主角是何舉人，便沒有出聲，等著何舉人點評。
等何舉人回過神來後，他突然“嗖”的一聲從座位上站起來，定定地看著趙凜。
“你這是無情對？”
趙凜笑道：“舉人老爺說得不錯。”
何舉人眼神發亮地看著趙凜，似乎在看什麼寶貝疙瘩。
“你文字遊戲居然玩得如此得心應手，連無情對都會玩了？”
“什麼無情對？”宋海文看著何舉人那一臉驚豔的樣子，似乎與自己所想的不大一樣。
“舉人老爺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何舉人這次看他的眼神，仿若看一個智障。
“宋少爺不知道無情對？”
宋海文愣愣回道：“不、不知道啊……”
他看向自己的夫子。
宋秀才也一臉的茫然，顯然他的文學造詣也沒有深到能理解這些東西。
何舉人隨意“哦”了一聲。
心想這宋少爺剛剛跟個智障一樣笑得這麼大聲，一看他就是不知道。
不過他也懶得說太多，宋少爺在自己心中已然是個不學無術，只會欺壓同窗的惡霸。
何舉人解釋說：“所謂無情對，是一種文字遊戲。”
“特徵是要求字面對仗愈工整愈好，兩邊對的內容越隔得遠越好，而且必須即興對出，不能拖時間。”
“方才的上下聯中，“樹”、“果””皆草木類；“已”、“然”皆虛字；“半”、“一”皆數字；“尋”、“點”皆轉義為動詞；“休”“不”皆虛字；“縱”、“相”皆虛字；“斧”、“幹”則為兵器。”
“這對子，以土語對詩句，不拘一格卻有完整的意思，而且出其不意，讀起來真是妙趣橫生又回味無窮。”
何舉人解釋完，一臉欣賞地看著趙凜。
“若非文字遊戲玩得十分熟練之人，絕對不能信手拈來。”
“好小子，今日文學會的彩頭，非你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