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有雨,她買了把傘,又抱了束花,打車去了墓園。
進門後往高處走,偌大的墓園,她絲毫感覺不到害怕,因為這裡有她最親近的人。
來到兩座墓前站定,一座是她父母的合葬墓,當年沉海屍骨無存,裡面只放了些生前遺物,一座是奶奶的墓。
她放下花束,站定。一旁的小柏樹而今已高高挺立,繁枝若傘……
“我長高了嗎?”她喃喃。
“應該不會長了,我發育的晚,現在已經有一米七三了。”
她在墓前自言自語。
“抱歉我隔了兩年才來看你們,去了趟俄國,那邊很美,冬天白雪會覆蓋整個聖彼得堡,河流會結冰,就是語言難學,俄語的大舌音我總是發不好。”
她淺淺的掛著笑,周圍只有雨滴落在樹葉上的颯颯聲。
“你們在那邊……好嗎?”
無盡的沉默——
呼了口氣,還能看見白霧瀰漫,溫度低。
“十六年好快,我現在跟你們說話不會哭了,是不是也是一種進步。”
“曾奶奶對我很好,真的,你的朋友真給力,我都羨慕你,這輩子有這麼頂的朋友。”
“對了,她寫了信給你,”湘蘭升從口袋裡取出一封信,“要我念出來嗎?”
將信打開,她開口:“問之,蘭升長得很好。”
讀到第一句,她就開始忍不住,緩緩又道:“她聰明上進,沈老師說她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琵琶彈的很好,沒給你丟臉。她對我也好,是個踏實又有孝心的孩子,你放心,給她父母也帶個話,叫她們安心。對了,記得給我託夢,我快忘記你的樣子了問之。”
讀完,擦了擦淚,將信摺好,輕輕靠在墓碑上,雨滴瞬間將整個信封打溼。她應該已經看到了。
“曾奶奶心疼我,信裡都是誇獎我的話,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現在身體不好,還在住院,你想想辦法保佑保佑她。”
“還有姑姑,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跟姑父過著不開心也不知道離婚,你託夢去嚇嚇她。”
說到這兒,她又止不住笑起來,“你們能操作嗎?”
照片上,三個人都笑的和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時家人對我好,時宴哥哥你們見過的,前幾年陪我來看你們,還有叔叔嬸嬸都對我好,我要更加努力,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負你們也不負他們。”
“我現在有使不完的勁兒,最近還打算去學拳擊,這樣以後再也沒有人欺負我。誰欺負我就打過去。”
她摸了摸肋骨,“現在一點兒也不痛了,以後我會保護好自己,自己解決不了就會報警,總之我不會當個軟柿子。”
“爸爸從小教我以牙還牙我學的很好。”
下雨天也沒有辦法坐,一把傘一個人,一直站著自言自語,像是說不累。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要是有人看見一定以為是被鬼附體。
她一年就回來這麼一次,遇到事兒耽擱幾年也回不來,勢必要把想說的說完。
視線凝視著墓碑上的合照,她的父母容貌極高,女美男俊,出事兒那年,他們都不到四十歲,正是美好的年紀。
“如果不選海上日出,是不是就不會這個樣子。”她安靜發聲,水意沾滿臉頰,鼻頭紅色漸深,望了眼群山又轉回視線。
“我知道你們不怪我,我也沒有再責怪自己,只是抱有僥倖。”
“萬一呢。”
雨勢不減,靴子上面濺了很多細密的水珠,時間站的太久,腳有些凍僵。
摸了摸口袋裡的硬物,“給你們帶的糖果,在酒店拿的,太妃糖,媽媽愛吃。”
走之前她再三強調一定要託夢來,一步三回頭,慢悠悠走下一排階梯。
出了墓園,底下車裡有人按喇叭,時不虞處理完公務剛好過來。
她走近,收了傘坐進車裡。
“冷不冷?”他問。
外面溫度低,她站了快一個下午,這會兒鼻尖凍的通紅。
“不冷。”話音剛落,灰色圍巾纏在她頸上。
溫熱襲來,她看著突然湊近的面孔,一本正經,不摻雜任何其它東西。
兩秒,她伸手解開圍巾,開口:“還你,我不冷。”
時不虞點火的動作一頓,沒想到她拒絕,“戴上,你鼻子凍紅了。”
她開口:“別做這些事情,我會誤會。”
湘蘭升語調很低又很平靜,“謝謝你的好意二叔。”
時不虞拿過圍巾,湊近身體,將圍巾再次系在她頸上,近在咫尺的眼眶紅腫,明顯在墓前哭過,視線裡,她又犟又倔。
湘蘭升任由他繫了個死疙瘩。
“我們是很陌生的人?還是我得罪過你?”
她將臉轉向窗外,緩語:“你沒得罪我,你對我很好。”
“那就不要張口閉口就是謝。”他聲音明顯加重了一些。
湘蘭升轉過頭,勾唇笑了笑,學著他的語氣開口:“二叔,不合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