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出現在酒店大堂，男人坐在等候室看書，湘蘭升走近，視線裡他眼底有些幽青。
時不虞捧著書抬眼，等她開口。
她幾度掀唇，才發出聲音：“沒帶戶口本，只能在盛京領證。”
男人像是鬆了口氣，放下書，“沒人把戶口本隨身攜帶，先吃飯。”
二人吃了飯，才去機場，昨晚沒休息好，登機後，她睡的不知時辰，落地盛京長興，才走出機艙，沒有風，只有雪，盛京下雪了。
回到夙園，她整理了一下儀容，給自己淺淺畫了個妝，忽略不計，但遮一下黑眼圈還是要精神一些。
頭髮盤好，露出飽滿的臉部，在鏡子前杵了良久，還是拿出唇釉補了個口紅。
轉身，沒再猶豫從櫃子裡拿出戶口本出門。
時不虞在車裡等她，湊近看，發現他換了套正式的西服，應該是洗了把臉，還梳了頭髮，整個人郎豔獨絕。
門口有兩個身影，一人一狗。
“舅舅，你們去哪兒，我們也去。”
魏寫寧帶著珠珠在車窗外站定，神情可愛。
“我們出門辦點事，馬上回來。”他說。
“蘭升姐姐好漂亮，還戴了珍珠耳環，你們是不是要去參加酒會，我也想去。”
湘蘭升知道魏寫寧難纏，沒有開口。
“兜兜，我們大人有些事情要去處理，小孩子不能參加，回來舅舅給你買水晶球，帶雪花的那一種，乖。”
“行吧。”
車子駛出衚衕，他餘光瞄到她雙手抓著自己的包，臉頰微微帶些霞粉，膚色吹彈可破，長睫微顫，雙唇水光瀲灩。
來到民政局，工作人員的手就是快，好不容易盼來對兒結婚的，效率高的不得了，三下五除二，資料全部填完，拍照。
工作人員：“兩個人稍微近一點。”
二人聽指揮挪了挪。
“先生稍微退後一步把太太肩膀露出來。”
時不虞輕輕帶了下她的腰，將她往前攬了攬。
手中的軀體僵直片刻，他能感受到，“放輕鬆，不然拍出來照片太生硬。”
“好，笑一笑，來，3、2、1。”
蓋章，流程結束，他們是今日最後一對新人，民政局下班了。
—
曾國培今日出院，晚上兩家人一起吃飯，很熱鬧，時不虞將結婚證亮出來那一刻，時宗銘差點賞他個大嘴巴子，說了句，給我滾到書房來，二人離席。
瞿慈清從聽到後就一直掛著笑臉，牽著湘蘭升一直說好，曾國培看著時不虞離開的背影，眼底複雜。
飯桌上一度沉默，魏寫寧開口：“結婚就是舅舅跟蘭升姐姐一起睡嗎？”
瞿慈清捂住她的嘴，開口：“什麼姐姐，以後得叫舅媽。”
“舅媽？珠珠，我有舅媽囉。”小孩跟狗慶祝，真是…
雖然有些意外，不過兩人確實般配，一家人還是送上祝福，畢竟是喜事兒，時不虞也老大不小了。
回房，她洗漱完，穿好衣服，去了曾國培房裡。
敲了敲門，裡面說了請進，她推門而入。
老人才從醫院回來，還需要躺在床上靜養，她靠著枕頭，帶著老花眼鏡看書，雪白的頭髮像是染出來的，臉部有些褶皺，但不影響她散發和藹。
湘蘭升緩緩走近，開口：“您生氣嗎？”
曾國培是她最親的人，婚嫁是大事，她居然瞞著她。
“坐，別站著。”
她不是老糊塗，這些年在家裡，誰跟誰之間怎麼樣，她看的出來。
時宴對她沒意思，她知道，時不虞老成，明裡暗裡暗示他幾次也不見有反應，眼下這一齣她確實沒想到。
“是真的嗎？”老人問。
湘蘭升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視線裡，老人眼眸如尺，像是什麼事兒也瞞不住她，可她依舊點頭。
假的也不能跟她說。
她開不了口，太荒唐。
曾國培指了指一旁的紅木櫃，“去打開。”
湘蘭升從裡面拿出一個精美的絲絨錦盒，打開是一套翡翠首飾，這些年在時家，看過不少好東西，她知道這一套價值不菲。
成色品相像是博物館裡的展覽品。
她喉頭緊了緊，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什麼，抬眼只覺得眼前畫面模糊。
老人笑了笑，“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原以為你跟宋家有緣，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自家裡頭，奶奶高興。”
“嫁妝我準備了一半兒，身體突然不行了，後面一半兒等我好了再來操持，你跟時二辦酒那日，一定風風光光的。”
“我有錢，不需要你跟我準備什麼嫁妝。”她開口，聲音啞的厲害。
“你的是你的，奶奶準備的是我的心意，給你就收著。”
她呼了口氣，手指摩挲著首飾盒子開口：“您對我太好，我無以為報。”
曾國培笑了笑，“你過得好就是對我的報答，咱們奶孫倆別說這些生分話。”
湘蘭升點點頭，握著她的手。
“信帶到了嗎？”她問。
“嗯，還讀給她聽了。”
曾國培眼眸含笑，思緒飄遠，“我閨中那會兒跟問之相識，那時是民國後期，她來我家做燒水丫頭，跟我歲數一般大，什麼粗活兒髒活兒都幹，勤快的很。”
湘蘭升聽的認真，她很少跟她說過去的事。
“她喜歡看書，喜歡看魯迅的書，說他的文章樸實又有力量，她能看到希望。”
“我父母很喜歡她，將她收為義女她不幹，她說一生只有親生父母，沒有什麼養父養母。她那股子勁兒，我現在都還能記得，意氣風發，壯志凌雲，穿著補丁衣服，後背勁立的像棵松。”
曾國培將視線轉向她，像是在看她的摯友。
“你跟你奶奶很像，眼底總是意氣揚揚。”
湘蘭升安靜的聽著，她們那代人的浪漫她能感同身受。
“後來我去美國留學，她還時常給我寫信，鼓勵我，跟我說她走南闖北的故事，字裡行間給了我很多力量，比你時爺爺都給的多，那種同性之間的惺惺相惜，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
“蘭升，給她說託夢的事情了嗎？”
她點頭，“說了，說了好多遍。”
曾國培點頭，“好，幫我弄下枕頭，我要早早入睡，給她傳達一下喜訊。”
出門前，她又朝裡看了看那躺下的身影，這樣的感情，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