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千帆回來時,飯菜皆已上齊。
他慢條斯理地拆著吸管,插入瓶身,移到她跟前。
“好多啊,我肯定喝不完。”周聽也雙手捧著一大杯茉莉花茶,“你把杯子給我,我分你一半。”
顧千帆拿起自己的杯子沒給她,反而倒了杯白水,微挑著眉:“你先喝,剩下的給我。”
周聽也沒搞懂他的邏輯,先倒給他一半豈不是更方便?
反正自己渴得難受,便什麼都不想,低頭咬著吸管認真喝了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國外喝的茉莉花茶還真沒有國內的好喝。
她不禁大口吸著,兩邊的腮幫子鼓起來,皮膚白嫩細膩,坐在那裡像只可愛的棉娃娃,讓人忍不住想捏捏她。
就這麼瞧著她,顧千帆的眸色變得分外柔和,唇線彎起,一時忘記夾菜。
許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周聽也趕緊放下花茶,急於掩飾地吃米飯。
顧千帆拎起筷子,給她夾了一塊蝦滑。
周聽也放入口中嚼著,漸漸地,嚐出熟悉的味道。
【我們店裡新添的炒菜,還是顧總教我們的呢。】
【我還特好奇,他一個總裁怎麼會下廚做飯。】
【他說,大學的時候無意間聽女朋友說喜歡會做飯的男人,他就跟家裡的廚師學了幾道菜。第一次學做飯,手腕還不小心被熱油燙傷了。】
顧千帆繼續給她夾豆腐和豆角,手臂伸過來時,衣袖跟著往上縮,露出一截腕骨,冷白的皮膚上隱約有個圓形疤痕。
周聽也清楚地記得,大三她第一次看見他手腕的傷,問他怎麼回事。
顧千帆說是做實驗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易燃物。
傷口痊癒後留下疤痕,周聽也給他買了很多祛疤膏嘗試,但也只是起到淡化的作用。
直到現在,她還能看到那條疤痕,也是到了今天,她才知道那不是實驗所致,而是做飯的熱油燙傷。
為什麼要她知道這些呢?
為什麼還要讓她想起過往的點點滴滴呢?
戀愛就是這樣。
曾經的感情有多濃情蜜意,分手後那些甜都會化為乾澀的苦,加倍地償還給彼此。
顧千帆喝個水的功夫,再回頭看,她正低著頭,眼角發紅。
“怎麼了?”他拿著紙巾,欠身想給她擦眼淚。
周聽也接過紙巾,吸了下鼻涕,笑著說:“我這扛辣的能力真是下降了,才吃了一點,就掉眼淚了。”
因為有鼻炎的緣故,辛辣的食物會讓她流眼淚,但她本人又比較貪嘴,能接受微辣。
方才這三道菜點的都是微辣,顧千帆立刻喊服務員,說是重新點一份,將這三道菜做成不辣的。
見狀,周聽也攔住服務員,擺擺手說:“別麻煩了,我覺得還行,多吃點米飯就沒事了。”
服務員看了眼顧總,犯了難。
周聽也瞧著他,淡笑了下:“我飯量不多,等會還想留著肚子吃附近的小吃呢。”
顧千帆這才順著她,不過又點了一道冬瓜湯給她解辣。
等周聽也停下筷子,不知不覺已經吃撐了,哪裡還能吃得下小吃。
顧千帆問她還想吃什麼,小姑娘的頭搖成撥浪鼓,“在附近散散步吧。”
“行。”顧千帆起身去前臺結賬,孟思晴從後廚趕過來攔住說,“顧總提前祝你新婚快樂,這頓飯我請。”
周聽也捏緊手中的塑料杯,盯著地面發愣。
孟思晴盛情難卻:“等你們辦婚禮的時候,記得喊我喝杯喜酒啊。”
顧千帆胸腔發出愉悅的顫動,手臂一伸,將周聽也攬在懷中,有模有樣道:“一定一定,到時候我倆親自給你和孟奶奶敬酒。”
其實他們應該心知肚明,這場婚姻不會見光,也不會被祝福。
保不齊,在這一年內,顧家和周家雙方有其他人知道了,又是怎樣的腥風血雨。
從餃子館出來後,顧千帆的手一直沒松,攬著她在附近閒逛。
周聽也有點心不在焉,他說什麼話也沒仔細聽,只是跟著點頭。
城市的夜霓虹璀璨,繁忙的商業地段總是擁擠著大大小小的車輛。
道路兩邊的梧桐生得枝繁葉茂,樹影婆娑,人行道上漫步著兩道和諧的背影。
他攬著她的腰肢,偏頭看向她的瞬間,無人不會聯想,他們是閒來散步的小夫妻。
突如其來地,寬大的梧桐葉互相扇動,發出悅耳的風聲。
顧千帆停下腳步,脫掉西裝外套,披在了周聽也身上。
“還喝不喝?”
周聽也晃過神,意識到他在問她手裡的茉莉花茶,還剩半杯。
她搖搖頭:“喝不下了。”
顧千帆從她手中抽走,吸管上殘留她咬過的牙印,他跟沒看到似的,含住那根吸管,喝著剩下的半杯。
周聽也眼睫顫了下,這種感覺就像,他們間接地接了一個吻。
他盯著她,語氣狎暱曖昧:“還挺甜。”
真的是,處處都在撩人。
周聽也別過臉,加快腳步往回走。
坐上車後,周聽也想著還是回家算了。
車開到半路,路過一個沿海公園,天邊有流星劃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顧千帆乾脆把車開到裡面,找到最佳的視角停下,打開天窗。
聽新聞說,到了半夜,將會有大片流星雨降臨。
反正她回家也是一個人,就乾脆聽取顧千帆的建議,今晚留在這裡看流星。
也不知是不是凍著的緣故,周聽也開始不停打噴嚏。
不過她也習慣了,過敏性鼻炎防不勝防。
顧千帆知道她這個老毛病,打開車門,“我去給你買藥。”
“買感冒藥就行。”周聽也說,“這個時候吃雷他定沒用了。”
“好。”
方才從公園進來時,他留意到門口有24小時營業的藥店,在等取藥的時候,掏出手機給她打了個電話。
“聽聽,中控臺裡面有衛生紙。”
“好。”
掛完電話後,顧千帆恍然想起什麼,加快腳步跑了回去。
一打開車門,正如預想的那樣,周聽也正翻看擬好的婚姻合約。
他沒想今天就給她。
一犯鼻炎腦袋就濛濛的,又加上燈光昏暗,周聽也只挑重點的去看,覺得沒什麼問題,正經瞧他:“有筆嗎?既然看見了就趁現在簽好吧。”
倆人匆匆把合約簽好,各自保留一份。
周聽也吃完藥,顧千帆幫她把座椅放平,將車內的溫度調至適宜。
仰望著頭頂的天空,距離傳聞中的雙子座流星雨還有一個小時,倆人開啟閒聊模式。
“說說你在英國的三年吧。”顧千帆眸色一沉,語氣卻不正經,“以後有人問我太太是幹什麼的,我要是答不上來倒也挺荒誕的。”
第一年她在皇家藝術學院讀了碩士,畢業後選擇留校任職,擔任了兩年助教,本以為快要熬出頭了,現在卻回了國。
除此之外,周聽也對那些不好的經歷只口不提,雲淡風輕地道:“也挺好的,變獨立了。”
“聽聽。”顧千帆偏過頭看她,欲言又止了片刻,“如果我說三年前……”
“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周聽也打斷他的話,不想回憶過去,“你別放心上,我不恨你了。”
語畢,她翻了個身背對他。
談話就此中斷。
她吃了感冒藥,有安眠作用,還沒等到流星就睡著了。
顧千帆傾過身把外套給她蓋上,窗外劃過一道絢麗的流星。
周聽也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激動地說:“爸,我聽你的話——”
顧千帆的動作定住。
很快,她手上的力度放鬆,聲音也越來越模糊:“求求你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