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江杳的狀態雖說沈修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當實實在在看見對方時，又另當別論了。
沉默寡言，幾乎是將自己邊緣化到極點。
儘管那晚在酒店的記憶已然有些許模糊，但江杳那股向上勁兒沈修硯卻印象深刻。
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沈修硯心裡明白，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其實對別人的“喜愛”與“厭惡”這種情緒並不是特別在意。
沈修硯只是覺得，演戲是他的本職工作，在其位謀其職，與其說是不辜負喜愛的粉絲，倒不如說是對於工作一絲不苟的認真態度。
故而他並不會太去管理別人的情緒，這麼多年能一直沒出事兒，也是沈修硯將謠言堵得及時，讓它還沒有發酵的時間就消散了。
只是顯然並非長久之計，如今不過差了些日子，那謠言便像是野草一般瘋狂生長，幾乎就要要了江杳的命去。
沈修硯這才終於恍然，一個好的藝人，好的演員，還需要管理好自己的粉絲群體。
一個藝人所帶來的影響其實很深的，沈修硯的粉絲群體中各個年齡段的人都有。
年紀大些的大多都是事業粉，也存在一定的明辨是非能力，倒是不怎麼擔心。
而青少年總歸是容易被網絡輿論影響左右的，如果不加以扶正，網絡上便又會多出許多利刃，將無辜人刺得渾身是傷。
沈修硯沉默片刻，造成現在這副局面，也許不是偶爾，將是必然。
即便現在不是江杳，在將來也總會有其他人因為他的“不作為”而中槍。
只是如今木已成舟，沈修硯沒有辦法改變過去，只能插手未來。
＊
江杳聽著沈修硯或修飾或隱晦的話語，心下只覺得不可置信。
預知未來什麼的，只怕是說出去都會被人當成是個神經病吧？
而且，對方口中的那個被網暴的青年人——其實就是江杳吧。
江杳扯了扯嘴角，平靜的眼眸中蘊藏著微不可察的難過。
這樣荒誕的故事，竟然能在沈修硯口中聽到，真是新奇啊。
……
沈修硯將他曾見過的最後的結局隱瞞了下來，既然那些都是未發生之事，便意味著還有轉圜餘地，也就不一定會發生。
沈修硯私心不想將那部分講出來，臨了，也只是說：“的確荒誕又詭異，卻實實在在發生了。如今我來，只是不想你再出什麼事。”
“沈影帝說笑了，”江杳笑了笑，說，“我能出什麼事？我又會出什麼事？”
些許尖銳的話語，像是一朵帶刺的小玫瑰，不允許人靠近。
但沈修硯明白，這樣有情緒有感知的人才是真正的江杳。
“沈影帝還是不要將現實與虛幻弄混了好。”江杳垂下眼眸，語氣淡淡再聽不出情緒。
“我知你不願信，但那深陷輿論後的滋味，我也曾一同體會過。”沈修硯看著他，“是段很痛苦的體驗。”
沈修硯出道多年，從沒經歷過這樣大範圍大群體的網暴，那時候至多也只是說他演技差，或是抨擊長相。
他才知道，原來惡毒的話語也可以有這麼多。
沈修硯一字一句：“是我的錯，今後不再會了。”
第二次聽見沈修硯道歉了。
江杳攥緊手心，心跳都因為這些話跳快了幾分，他快速開口：“沈影帝和我再說這些也沒有什麼意義，謠言已經澄清，再討論其他也沒有用。”
“我說這些不為其他，只是不想之間關係太僵硬，話說開後總能消些芥蒂。”沈修硯道，“終究要度過二十天。”
終究要度過二十天，何必將兩人的關係鬧得如此難看？
儘管沈修硯沒將話說全，但江杳也已經明白對方話中意思。
江杳眸色淡淡，只是突然間，他覺得心下好像空了一小塊。
怎麼填也填不滿。
原本一直存有的，那股面對沈修硯時才會浮現的情緒似乎消逝不見了。
江杳有些不明白，但現在已然沒有明白的必要了。
只是……
哪能說放下就放下？
芥蒂這東西，是不會因為對方道幾句歉，說幾句自我感動的話就能消除的。
沈修硯說這麼多，究其原因，只是不想讓兩個人在鏡頭前也那麼僵硬而已。
也許沈修硯說的那些荒誕話裡，有幾句是真的，但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畢竟他們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江杳雖然不知曉沈修硯做這麼多的目的。
或許對方是出於愧疚，又或許是在看到一切經過後的同情，但顯然，這些情緒裡絕對不會是在真正關心江杳。
江杳吐出一口氣，他張開手指，只見手心中赫然多了幾條血痕。
江杳怔怔看著手心，低聲道：“……我明白了。”
話音落下，沈修硯卻微微皺起眉，平靜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其他情緒，只是瞧不真切。
“扣扣扣——”
“杳杳，你在裡面嗎？”
是溫荼。
聽見門外的敲門聲，沈修硯原本到嘴邊的話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來。
罷了。
江杳看了他一眼，才慢吞吞回道：“我在。”
門外聲響停頓片刻，之後溫荼又說：“工作人員說，你們房間的鏡頭和麥克風都關上了。”
江杳眨眨眼，只見沈修硯已經先一步起身，將蓋在鏡頭上的衣服拿了下來。
江杳也跟著將麥克風重新戴好，打開了收錄聲音的功能。
【！！！嗚嗚嗚你們終於聊完了嗎！（大哭）】
【你倆究竟揹著我們說什麼？！！別把大家當外人啊好不好！】
【不會是講什麼刺激的內容吧？嘿嘿嘿嘿……】
【怎麼可能耶，沈影帝這麼正經的人，估計是談什麼要緊事。】
【大膽猜測，不會是在談江杳之前的那件事吧？】
【樓上別亂猜了，給嘉賓們都留點隱私空間。】
……
江杳打開房門，只見外面站在溫荼和工作室，忙解釋道：“抱歉，剛才沈影帝和我談了些私事。”
這時沈修硯也走過來，站在江杳身後，他一手搭在門框邊沿，將屋門拉開了些：“實在抱歉，給各位添麻煩了。”
從外面看過去，門內兩人身形相疊，沈修硯又比江杳身量微高些許，就像是將後者擁在了懷中，親密無間。
溫荼看向沈修硯，一向溫柔淡然的眼眸彷彿淬了些許冰雪。
他微微眯起眼，嘖，有些不爽啊。
工作人員笑了兩聲。說：“沒事，也不是太久，只是沈影帝下次如果有私事的話儘量通知一聲。”
沈修硯微微頷首，道：“以後不會，剛才造成的損失我來承擔。”
工作人員連忙擺擺手：“沒事沒事。”
……
江杳在一旁聽著兩人對話，微微出神。
拜高踩低。
倒是尋常事了。
“杳杳。”
“啊？”江杳下意識應答。
溫荼看著對方眸中微微迷茫的模樣，不由得心下一軟，這副模樣，倒有點像柔軟好rua的小貓咪。
“東西放好了麼？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溫荼輕聲道。
江杳有些訕訕：“還……還沒有。”
“沒事，我等你。”溫荼彎起眼眸。
“好。”江杳點點頭，連忙回身就要去整理行李。
那邊工作人員也已經離開了，沈修硯偏頭看了眼匆匆忙忙的江杳，眸色微動。
“沈影帝。”
沈修硯回過頭，只見溫荼正看著他，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卻不達眼底。
“這裡還習慣嗎？新室友如何？”溫荼道。
片刻後，沈修硯才答道：“很好。”
“啊，”溫荼輕笑道，“那就好，畢竟沈影帝第一次參加綜藝，我還怕會有些不習慣。”
沈修硯眸色淡淡：“不都是第一次麼。”
“沒錯，都是第一次。”溫荼歪了歪頭，笑得溫柔，“只是沈影帝和我這樣的素人不一樣，總還是有些顧忌的吧。”
“……”沈修硯抿唇，沒有答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面前的這個男人似乎對他有些許敵意。
包裹在柔軟的棉絨裡，卻以足夠叫人心驚。
【姐妹們，這是發生了什麼？】
【他們在說什麼？什麼第一次，什麼素人影帝的，我怎麼聽不懂？？】
【隔著屏幕都能聞到的火藥味ovo果然還是愛看這種。】
【哈哈哈哈後面的杳杳還在顛顛地放東西，絲毫不知道後面兩個男人都要打起來了。】
【啊？？他倆這樣不會是因為江杳吧？】
【噓——偷偷磕就好，別讓沈修硯粉絲髮現。】
【他倆就是在聊天好不好？怎麼就因為江杳了？】
【雖然沈影帝還不明確，但溫荼的心思已經是路人皆知了呀。】
【不，看江杳那呆愣愣的樣子，他肯定察覺不出來。】
……
“我收拾好了。”江杳連忙過來，微微喘著氣。
不想溫荼等急，江杳動作都加快了不少，好在他東西不多，收拾起來也算輕便。
溫荼錯開眼，對江杳道：“好，我們走吧。”
江杳點點頭，臨出門前，還是回身朝沈修硯道：“那沈影帝，我們先走了。”
語氣冷淡僵硬，全然不似和溫荼說話時的自然親近。
沈修硯垂落的手指微微蜷曲，按捺住心下的莫名情緒，淡聲道：“嗯，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