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著幹什麼呢,還不快點跪下來!”
小太監推推搡搡,將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少年拖了進來,“伺候好了貴人,以後少不了你好處!”
少年手裡端著一盆洗腳水,露出來的手生了大片大片的凍瘡。
“芸大人,您要的洗腳水。”
小太監點頭哈腰,對著軟榻上美人奉承道:“都是奴才們新燒的,溫度也剛好。”
芸司遙似乎是在出神。
她穿著一身黛青色男裝,面容蒼白詭豔,耷拉著眼尾,神情疏離冷清,宛如冬日垂上樹梢上簌簌的雪。
她盯著那盆水看了許久,半晌,才慢吞吞笑了起來。
笑容予人清豔,彷彿枝條上驟然開出的紅梅,昳麗刺目。
【叮——系統檢測出您美貌值MAX,病弱值MAX,一步三喘,纏綿病榻,風吹咳血,是個非常適合我們“短命鬼女配”系統的宿主~】
芸司遙從前是個無神論者,但她死了,又在新世界活了,如今不得不相信。
她又有了一次重來的機會。
系統:【您只要根據劇本,扮演求而不得、惡名昭著的深情女配,獲取一定的“扮演值”就能完成任務。】
【加入我們,一起踏上人生巔峰吧!】
“好啊。”
芸司遙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將腳伸進了熱水盆裡。
溫度不冷不熱,剛好適宜。
上一輩子瀕死的劇痛猶有餘韻。
芸司遙將手按壓在胸口,感受著一聲接著一聲沉穩有力的心跳。
她竟然以這種方式“重生了”。
“……”
一旁站著的太監戰戰兢兢道:“大人,水溫還合適嗎?”
芸司遙抬起眼,淡淡應下,“嗯。”
洗腳的“小太監”不太懂規矩,動作笨手笨腳,手伸進泡腳桶,半天沒進行下一步。
“愣著幹什麼?”芸司遙抬起腳,將盆裡的水灑到他身上,語氣刻薄:“按腳還要我教你嗎?”
少年約莫十八歲上下,高鼻薄唇,身子如抽條的柳枝舒展,骨相極其優越。
他沉默著,伸手捧起芸司遙的雙足。
“滴答”
溫水從踝骨滑到了腳底濺回了銅盆,少年手掌虎口的位置覆了一層厚厚的繭子。
——那是常年彎弓握劍留下的繭子。
銅盆內放置了藥包,熱烘烘的將草藥清香盈滿整個房間。
芸司遙被按的舒服,懶洋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璟綏。”
“之前也幫人洗腳?”
少年聞言,緩慢的抬起頭。
圍站著的太監們對視一眼,“大人,我們是在後廚發現他的。這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偷什麼東西,衣服穿得這般破爛,應該是跟著祭天隊伍混進來的賤民。”
今年天災不斷,燕皇便請了天意,舉辦祭天儀式,祈禱來年風調雨順。
芸司遙看著他潰裂露出紅肉的手,浸在水裡更顯得猙獰可怖。
“等會兒出去,讓人給你拿幾罐凍瘡膏。”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少年的手爛得快不能看了,密密麻麻的創傷看著就疼。
少年低低應了聲。
璟綏按摩手法很不錯,就是手太粗糙了,激得她總想往上躲。
芸司遙單手支著下巴,裙裾下的一雙腳白、瘦、嫩,和他的手形成鮮明的對比。
因著身體弱,從小到大泡在藥罐子裡,肌膚被溫養著摸起來比綢緞還要柔軟細滑。
“嗯……”
芸司遙適應良好的眯了眯眼。
粗繭剮蹭在嬌嫩的皮膚上,力度適中的按壓揉捏。
原身的張揚跋扈,她倒學了個十成十。
【弘貞五年,您乃燕朝太傅芸鳴之女,長兄因流連花巷,患了花柳病不治身亡,太傅便讓您入朝,以內定名額入朝為官。】
【您不負家族眾望,一步步爬上高位,成為惡名昭著、人人喊打的狗官,最終在新帝登基後,下令將您斬首示眾,頭顱掛在城牆之上七日,以儆效尤。】
狗官?
還斬首了?
芸司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系統道:【扮演好惡名昭著女配的前提下,您可以適當自保,改變死亡結局。】
芸司遙:“……新帝是如今的太子?”
那她豈不是要和太子搞好關係?
芸司遙如今的身份算是半個太子伴讀,領司經局洗馬一職,常侍奉在太子身側。
大燕民風開放,女子也能入朝為官。
但男女平等在古代談何容易。
原身平時時便愛穿男裝,既厭惡同僚官員看不起女人,也厭惡身為女兒身的自己。
芸司遙聳聳肩。
女人怎麼了,咱大女人比小男人不知道強多少倍。
【不是。】
系統難得卡頓了片刻,然後極緩慢、壓抑住語氣裡的幸災樂禍。
【新帝就在您面前。】
跪在她面前,按摩洗腳,恭順寡言的“小太監”便是未來以鐵血手腕殺父篡位,穩坐帝王之位的——新帝。
燕景琛,字璟綏。
系統還嫌不夠刺激,補充道。
【他在給您按腳。】
芸司遙:“……”
大量的記憶傳輸進腦海。
燕景琛——大燕國未來的真龍天子,冷血、殘暴的反派boss,殺父殺兄,以不正當手段登上皇位冷宮棄子。
老皇帝喝醉酒後,強了一個異域女子生下了他。
異域女子生完孩子後離奇死於宮中。
老皇帝嫌晦氣,便一直將燕景琛關在冷宮不聞不問,讓他如同流浪狗一樣長大。
他連兒子就有十幾個,豈會在乎和一個外族生下來的燕景琛。
燕景琛在宮裡嚐盡冷暖,裝瘋賣傻暫避鋒芒,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自如的披上溫順乖巧的偽裝。
燕皇駕崩,皇位空懸,所有人鬥得死去活來。
最後成功坐上那位置的,既不是太子,也不是二皇子,而是被所有人不放在眼裡的他。
系統最後提醒道。
【此人睚眥必報,欺他辱他之人他必千倍奉還。】
【抽皮扒骨,萬般酷刑,凌虐致死。】
【請宿主保護好自己,死亡,便是永久的消亡。】
……
芸司遙這才仔細打量了一眼趴在腳邊的少年。
一身灰布粗衣裳,五官極其俊朗。
頭髮用一根布帶纏著,低眉順眼,雙手捧著她的腳細細揉捏。
“水涼了,您要我打壺新的熱水嗎?”
少年瞳仁泛著無機質的漆黑,察覺她的視線,衝她笑了笑。
平白讓人心底發毛。
銅盆裡的水冷了,一旁太監迅速叫人端來剛燒好的熱水。
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掌竭力的剋制住力道,覆在芸司遙腳背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芸司遙總覺得他會在下一刻,手腕翻轉,將這玉筍般的腳趾一根根掰斷。
她突兀的抬起腳,溫熱的水從肌骨玉白的皮膚上滾落。
燕景琛抬起頭,漆黑如深潭的眸子倒映出她的影子,“芸大人?”
“不用換水,我今天乏了,想一個人待會兒。”芸司遙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你們幾個都下去。”
太監們一愣,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
芸大人不是每天都要泡腳按摩半個時辰才結束麼,今天怎麼才一刻鐘不到就叫停了?
芸司遙沉下聲:“沒聽見我說話?”
太監們脊背一寒,想起她的脾氣,連忙躬身退下,“是。”
燕景琛看了她幾眼,擰著眉,一瘸一拐的從房裡離開。
芸司遙看著地上的洗腳水,沉思。
她現在刷好感度還來得及嗎?
系統貼心道:【有道是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芸司遙:“閉嘴。”
原身之所以愛作踐燕景琛,是因為他和那位光風霽月的太子殿下長得太像了。
到底是同父異母的皇子,燕景琛是幾個皇子裡最像太子的。
芸司遙替兄科考入仕,在她進宮的第一年,便對溫柔儒雅的太子殿下芳心暗許。
面對太子時,她將所有狠戾殘暴都偽裝起來,自願成為太子殿下手中最鋒利的刃,為他掃平一切障礙。
可惜身為男主角的太子有隻屬於他的女主,輪不到她這個炮灰女配。
芸司遙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便打起了燕景琛的心思,冷宮棄子,相比其他皇子好掌控多了。
她三番兩次向燕景琛示好,仗著一張絕豔的皮囊引誘勾引,卻在他身上再三受挫。
燕景琛對她冷漠至極,別說有反應了,連多餘的表情都欠奉。
芸司遙一怒之下,轉而踐踏折磨他。
這麼一玩,就把自己玩脫了。
燕景琛登基後,第一個殺的就是她。
芸司遙拿起桌上的茶杯,想起剛剛燕景琛看她的眼神。
溫順表象之下,隱藏著冷漠陰鷙。
像狼,兇惡冷然,即使暫落下風,也挫不軟一身犟骨。
“啊……”芸司遙聲音清冽,漠然地喃喃,“這就難辦了。”
……
燕景琛將房門關上,目光掠過在床榻上發呆的芸司遙。
她細長的眉頭微蹙,粉面桃腮,端得上面若神女,心如蛇蠍。
燕景琛在心底嗤笑一聲。
太監們領先他一步,回頭衝他吐了口濃痰,尖細著嗓子道:
“算你小子走運,芸大人金枝玉葉,輪不到你這腌臢東西侍奉。”
燕景琛謙恭的垂著頭,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