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媽,快醒醒,家裡有天大的好事兒!”
杜春枝茫然睜開眼,看到了宋真卿,
這個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不孝子!
宋真卿拽著杜春枝就走,邊走邊說:
“家中這會兒有貴客,你機靈點兒,爹叫你幹啥你就幹啥。”
這場景過於的熟悉,杜春枝心中一凜,猛地把胳膊抽回來,四下看了看。
這是宋家村的地頭!
有她侍弄的莊稼,還有自己堆好的草垛!
在看面前人,眼前的宋真卿還是十六七歲的年紀……
宋真卿說,家中有貴客!
老天有眼!
她這是回來了,回到被賣的那天!
杜春枝深吸一口氣,
所謂的貴客,不過是臨縣富戶王老爺家的管事嬤嬤田氏。
王家本打算買幾個玩偶,卻沒想到她那渣夫竟把她給賣了!
可憐那時她大字不識一個,糊里糊塗就在契書上按了手印。
她天真地以為是王家算計,拼命贖身,期間吃盡了苦楚。
捱了不知道多少打,多少的磋磨……
幾番險些喪命!
但她心中一直有個信念,那就是回家。
和他們父子團聚!
她拼命的攢錢,給他們父子寄去,想要他們從中周旋。
終於十幾年後,她得了機緣,歷盡千辛萬苦回到了熟悉的家鄉,
卻發現宋垚早就另娶他人,兒子也管別人親暱的叫著母親!
原來,
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難都是丈夫和兒子的算計!
“我和茵娘兩情相悅,當年若不賣你,哪能騰出位置娶她?”
“你雖生了我,卻粗俗不堪,根本比不上我母親的一根手指頭!”
父子二人花著她的賣身錢,又大言不慚地斥責她。
他們錦衣玉食,吃香喝辣,“母”慈子孝。
自己粗布短衣,吃不飽,穿不暖,為奴為婢數十載!
杜春枝她急火攻心,竟這麼氣死了!
大概是上天聽到她的不甘,讓她又回到宋家村!
此時契書還沒簽,她還有機會!
杜春枝抄起路邊一根柴火棒子,兜頭就往宋真卿身上招呼。
宋真卿連挨好幾下,氣得大吼:
“你瘋了嗎!我特麼是你兒子!”
杜春枝才不管他說什麼,扯著宋真卿的衣領子往死裡打!
等打爽了,累了,她才收手,想到等會兒還有場惡仗,她極力平復心緒,
拍了拍手上的灰,“我的兒?娘沒睡醒,把你當成惡人了。”
宋真卿被打的鼻青臉腫,想著一會的事情,強忍著怒火,頭也不回地去告狀。
杜春枝遠遠綴在後頭,慢悠悠推開了家門。
院落乾淨,養了雞鴨,一隻小黃狗樂顛顛跑來,跟在她身後直搖尾巴。
這便是困了她十幾年的地方。
她十六歲出嫁,宋垚自詡讀書人,不下田不幹活,天天舉著書當大老爺。
家中一切都是她操持,
要管著好吃懶做的婆婆和小姑子,
還要把掙的銀子都用在丈夫科舉上。
但,夫家嫌她是土包子不識字,兒子斷奶後不讓她親近。
宋垚和宋老婆子對宋真卿極其溺愛,把這孩子慣得目中無人,
尤其看不起自己這個親孃。
上輩子她在王家捱餓捱打,月錢被宋垚搜刮,
他們榨乾她的血汗,
卻痛恨她的淳樸,嗤笑她的無知。
這一次,她要把兩輩子的債,都討回來!
杜春枝進了門,和上輩子一樣,
宋老婆子穿著她親手做的紺藍的新衣,宋垚身穿松綠儒衫,手裡一把摺扇,一派附庸風雅的調調。
兩人的眼底都是笑意。
宋真卿腫著臉站在後頭,氣得直咬牙:
“爹,她打我!”
宋垚搖著扇子笑道:“皮猴子,準又是去哪裡瘋了,你娘平日最疼你了,怎麼捨得打你!”
“來,春枝,快來見過客人。”
王老財家的田嬤嬤點了點頭,“王家是衝著她的手藝來,得先看看她做的物件。”
宋垚使了個眼色,宋真卿趕忙回房拿布偶出來。
那是杜春枝做的兔兒爺。
這玩偶針腳細密,做工精巧,跟活了似的。
宋真卿:“這是我娘給我做的!”
田嬤嬤點了點頭,拿出一張契書,“那就別耽擱,把手印摁了吧。”
宋垚看著那文書,乾咳了兩聲,
“春枝啊,是這麼回事兒。為夫要科考,可這家中……實在是捉襟見肘……”
宋老婆子撇了撇嘴,接口道:“不用跟她打商量,她粗手笨腳的,也就針線活還能入眼,能被人家看上還有什麼不滿意?王大老爺心善,不在意養你這閒人,這麼好的事兒,還不快謝恩!”
上輩子說到這裡,杜春枝千恩萬謝地按了手印。
此刻她卻不動,冷笑著看著家裡這幾頭蒜。
宋垚尷尬地搖了搖扇子,再次問道:“春枝,你可願去王家幫工兩年,以解家中困境?”
杜春枝指了指嬤嬤手中的布偶,
“這不算我的手藝。”
不是她做的?
田嬤嬤滿臉怒意,宋垚連忙打圓場:“這個兔兒爺是春枝十幾年前做的,想必是覺得老舊,想給嬤嬤縫個更好的。”
田嬤嬤點頭答應,杜春枝拿來針線笸籮,又找出幾塊碎布。
“唉,這裡面要塞棉,家裡可沒有現成的。”
宋老婆子趕忙道:“我這就去借!”
老傢伙剛走,杜春枝又道:“白線也不夠用。”
宋垚指使兒子,“快去借些線來。”
宋真卿沒法子,只好出門。
他剛走,杜春枝又道:“唉,花布也差了一些。”
宋垚氣了個倒仰,咬牙道:“我去!”
把姓宋的都派出去,杜春枝也不理王嬤嬤,裁好布片開始縫布偶。
王嬤嬤乾坐著,清了清嗓子問:“就用白布縫啊?”
“嗯。”
“能好看嗎?”
“是素了點兒,但素有素的好。”
“還得穿衣服吧?”
杜春枝笑笑,“要不你來做?”
王嬤嬤一口氣滯住,氣得翻了個白眼。
杜春枝做得飛快,田嬤嬤眼睛都不夠用了,只覺得這位娘子手都縫出了殘影。
就見杜春枝把針線往桌上一撂,“成了!”
杜春枝將布偶交給王嬤嬤,笑道:
“這個就給你家主母吧,她要是看誰不順眼,貼上那人的生辰八字就可以扎小人了!”
田嬤嬤跟見了鬼似的,臉色當時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