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了。
倒不如,一次性說個痛快。
“沒有人否認長公主的付出,但有時候權力過甚就是一種錯誤。小到皇上衣食住行,大到國家政事,她都一手包辦。因此皇上得不到歷練,無法與文武百官建立聯繫,官員們的意見與決策不是被忽視就是被否認,長期以往官員們寧願沉默不發,也不會再多一句,那整個朝廷就如同一盤散沙,相信您是最不希望看到此等場面。”
“你怎麼不提,長公主這些年提拔了多少官員?你所謂那些沉默不發的官員,都是草包呢?”祁夜臨以前怎麼沒發現宋鶴笙這麼悲天憫人,“只要是朝中官員,每月都有俸祿,有地方住,有棉被睡,有大米飯吃,你有這個閒工夫操心他們,倒不如關心一下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
“我所表達的所有,只是想讓您明白,權力應該受到制衡,而不是任由一人獨攬。長公主身份再高,她也是個凡人,我不信她的每一次決策都是正確的!”
“精彩!”
一道熟悉的聲音,伴隨著陣陣鼓掌聲從宋鶴笙後方響起。
原來是錦棠聽不下去,半道上給長公主通風報信了。
“長、長公主?”宋鶴笙扭頭,看向一襲華貴鵝黃色宮裝,梳著高高的髮髻,一雙明眸顧盼生輝,眉宇間卻透著與生俱來威儀的長公主,眼神滿是震驚,她怎麼在慎王府?
宋鶴笙,宋太傅獨子,從小聰慧過人,讀書過目不忘,五歲便能作詩,十歲他的畫作一幅千金。
當然最讓人臣服是他的品性,襟懷坦白,正義凜然,溫潤如玉。
當初他被自己招為駙馬,京城之中不知有多少未出閣的女子哭斷腸。
“原來高風亮節的太傅之子,也會在背後議論人?”
“長公主,我所說句句出自肺腑,唯有皇上儘快獨立處於政務……”
顧朝顏並未讓宋鶴笙把話說完,反手一耳光扇在他白皙的面上,頃刻間透出鮮紅的五指印。
毫無防備的宋鶴笙倒在地上,若不是面上的痛與手掌擦地留下的血痕,他真的不敢想象,剛才發生的一切是真的。
“放肆的東西!”
顧朝顏一邊甩手,一邊道:“今早皇上已經下旨,本宮也已領旨,你現在跑到慎王面前,大放厥詞,安的什麼心?”
面上的刺痛,漸漸讓宋鶴笙回過神來。
“草民惶恐,草民所言都是站在大炎的立場上……”
“你少拿大炎的立場當藉口!”
顧朝顏以為自己會不在意,但面對固執己見的宋鶴笙,那些壓在心中的憤怒、不甘、委屈全都爆發了,“本宮賞識的、提拔的,他們多數都是十年寒窗苦讀出身,以他們當時的背影,哪怕高中也隨時被人頂替,就算能僥倖逃過一劫高中狀元,以自身單薄的家世如何在朝廷上立足?”
宋鶴笙低著頭,不敢說話,冷汗順著他的臉頰滴落。
“既然都要靠人引薦,才能有一席之地,那在重臣世家之間,他們一定會選擇惜才的本宮。”顧朝顏蹲下來,右手拽起宋鶴笙的下巴,讓他與自己視線對視,“你知道有多少寒門弟子,為了一套文房四寶,不惜縮衣節食,甚至到處做苦力,來換取微薄的收入嗎?”
她的話,如同一記悶棍重重地砸在宋鶴笙頭上,他張口想說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有閒工夫為那幫草包謀差事,倒不如把精力花在對真正需要幫助人上面。”顧朝顏的指甲用力掐著宋鶴笙的下顎,看到他笙因為疼痛而不由自主蹙起的眉心,眼中漸漸起了殺意,手指也越來越用力。
直到……
手腕上多了一雙手。
顧朝顏抬頭,對上祁夜臨冷漠的眼神,剛想質問,卻見他掏出一方潔白的拍子,輕輕擦拭自己指甲縫內汙漬。
心中那團燒的正旺的火,慢慢地變小,熄滅。
“宋鶴笙,執著是好事,但過分執著,反而成了壞事。”祁夜臨低頭,眼中滿是壓迫感地望著宋鶴笙,“凡是能在朝廷上佔有一席之地的,都不是泛泛之輩,你以為他們以長公主馬首是瞻,殊不知長公主在,才能壓制他們。”
宋鶴笙猛地抬頭,怔怔地望向兩人,他滿心問號。
“宋鶴笙,吏部已經給你安排了職位,你有什麼疑問可以自己去求證。”看到滿眼迷茫的宋鶴笙,顧朝顏就知道,宋鶴笙來找慎王,必定是受了宋太傅的教唆,“或者,我們可以賭一把。”
“賭?”宋鶴笙蹙眉,“賭什麼?”
“賭你的前程,你敢不敢?”顧朝顏笑眯眯地道,“宋太傅是帝師,你作為他的兒子,壓力一定不小,若你這次與本宮打賭,賭贏了,你就成超越你父親,成為大炎上下最有名望之人。”
看似顧朝顏在誘惑宋鶴笙,實際上是把他拖下水,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可宋鶴笙沒意識到,他已經認真思考這場“賭局”自己的勝算有多大。
沒一會兒。
他抱拳:“這個賭局,我接受。也希望長公主說到做到。”
“本宮連權勢都放下了,還有什麼做不到的?”顧朝顏眼中的笑容越發凝重了,“不過有一點本宮要警告你,這場豪賭,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了,你要想好,別到時候扭頭埋怨本宮沒提醒你。”
“不會的。”
宋鶴笙眼中充滿了必勝的堅定:“我相信我的判斷,還有,退婚一事……”
“你放心,本宮會給你們三家一個交代的。”
今天的長公主,好說話到宋鶴笙以為自己在做夢,可望著微笑的她,卻又是那樣的真實。
“還有事嗎?”
宋鶴笙搖頭:“告辭。”
直到他走個沒影,顧朝顏才扭頭,對上祁夜臨探究的目光:“趁本宮心情好,你想問什麼,本宮都可以說。”
祁夜臨收回目光,輕哼一聲:“本王沒空聽你長篇大論。”
顧朝顏沒說話,視線落到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祁夜臨,你可真是口是心非。”
祁夜臨低頭一看,如同被燙到一樣,猛地甩開手。
“哎呀。”
顧朝顏沒站穩,身子往後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