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凌夜而言,“INH-001抑制劑”是他維繫生命的關鍵,也是他在這世間掙扎求生的唯一途徑。
凌夜那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探入衣兜,動作乾淨利落地掏出一枚zippo打火機。
指尖靈動地跳躍著,打火機在掌心輕巧地翻轉,被他肆意把玩。
他順手拿起枕邊的香菸,“咔噠”一聲,清脆聲響瞬間劃破周遭的寂靜,幽藍的火苗剎那間躥起。
凌夜將香菸湊近點燃,深吸一口,濃郁的煙霧從他的唇齒間緩緩吐出,如輕紗般嫋嫋升騰,似是他內心深處難以言說的愁緒具象化。
他的目光被那縷煙霧牽引,不自覺地順著其飄散的軌跡,緩緩落在桌上立著的相框上。
相框裡嵌著一張泛黃泛白的老相片,歲月的痕跡密密麻麻地爬滿了整個畫面。
照片中,一位身著黑色T恤的身影與小女孩並肩而立。
時光無情,相片嚴重氧化,小女孩的面容早已模糊難辨,僅能勉強看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然而。
即便被歲月的洪流層層包裹,那兩個孩子臉上綻放的笑容,依舊純粹熾熱,毫無保留地散發著幸福的氣息,穿透層層斑駁,直直地撞擊著凌夜的內心深處。
凌夜的目光緊鎖在相片裡面容難辨的女孩身上。
他的眼角悄然蒙上一層朦朧的霧氣,似是被歲月的溫柔輕輕觸動,又似是被往昔的回憶悄然侵襲,那些曾經的溫暖與美好,此刻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恍惚間,記憶的齒輪緩緩轉動,將他的思緒拉回到那段滿是歡笑與溫暖的從前。
·—ᦏᦑ—·
凌夜,這個死而復生之人,命運的軌跡自兒時便已偏離了正常的軌道。
回首他的童年,那是被貧困與孤獨緊緊裹挾的灰暗時光。
他和妹妹在城市邊緣那座破舊的孤兒院相依為命。
孤兒院如一座被時光遺忘的孤島,處處瀰漫著陳舊破敗的氣息。
院子裡,幾棟灰暗的建築歪歪斜斜地矗立著,像是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垂暮老人,歷經歲月的滄桑,斑駁的牆壁佈滿了歲月刻下的深深痕跡。
每至雨天,院內坑窪之地便聚起汪汪渾濁水窪。
雨滴砸落,濺起的水花,是孤兒院孩子們心底泛起的哀傷漣漪。
寥寥無幾的遊樂設施破敗得不成樣子,滑梯與鞦韆鏽跡密佈,於刺骨寒風中孑然晃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仿若低聲吟唱著一曲曲悲歌。
凌夜和妹妹在艱難的環境中相互依偎,成為彼此生命中唯一的溫暖光源。
寒夜無邊。
凌夜與妹妹蜷縮在一處,緊緊裹著同一條破舊毛毯,毛毯上的補丁密密麻麻。
兩人相互依偎,藉著彼此微薄的體溫,抵禦著外界無孔不入的刺骨嚴寒。
昏黃的燈光搖曳不定,將他們相互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飢腸轆轆之際,他們只能分食那僅有的粗陋食物。
但即便生活如此窘迫,他們仍以堅定目光交匯,用鼓勵話語互勉,將力量與希望傳遞。
哪怕生活苦不堪言,他們眼中對未來的憧憬,從未黯淡。
在孤兒院那鮮有人知的偏僻角落,他們偷偷種下一棵稚嫩的小樹苗。
此後,每日都懷揣著滿心期待,迫不及待地跑去悉心照料。
他們盼望著,盼望著小樹苗能在他們的呵護下茁壯成長。
命運無常,總在平靜如水時,猝不及防地露出猙獰獠牙。
凌夜剛滿八歲的那個清晨,一切看似平常。
孤兒院還沉浸在靜謐之中,孩子們的夢囈聲和窗外鳥兒的啁啾交織在一起。
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如重錘般砸破了這份寧靜,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如惡魔的咆哮,肆無忌憚地撕裂了孤兒院的平靜。
一群身著潔白研究制服的人,像是無間地獄湧出的惡鬼,無聲無息,裹挾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氣場,蠻橫地闖入了這個本就搖搖欲墜的小小世界。
這些人一言不發,毫無憐憫之心,邁著冰冷僵硬的步伐徑直走向凌夜和妹妹,用粗暴的動作將他們從溫暖的被窩裡硬生生地拽出。
凌夜驚恐地瞪大雙眼,他呼吸急促,心臟狂跳。
妹妹則緊緊抱住他,聲嘶力竭地哭喊,卻終究無濟於事。
根本無法阻止那些人把他們強行押上一輛黑色汽車。
汽車揚塵而去,帶走了他們曾經簡單卻溫暖的生活,只留下一片荒蕪與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凌夜和妹妹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研究所醒來。
地面冰冷,燈光昏暗,刺鼻的消毒水味與化學試劑味瀰漫四周,空氣裡滿是死亡的氣息。
他們被囚於狹小房間,四周牆壁潮溼發黴,惡臭瀰漫。
屋內僅有一張破舊木板床和散發腐臭氣味的馬桶。
頭頂忽明忽暗的燈泡是唯一光源,脆弱得隨時會熄滅,一旦熄滅,便會將他們徹底拋入無盡黑暗,永無天日。
凌夜和妹妹緊靠在一起,手腳被鐐銬禁錮。
凌夜警惕環顧四周,滿心絕望無助;
妹妹蜷縮身旁,眼神恐懼,拽著他的衣角,身體顫抖。
自那以後,他們的生活淪為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
天還未亮,一群戴口罩、手套,只露出冷漠雙眼的研究人員,便粗暴地將他們從床上拽起,開啟慘無人道的檢查與實驗。
冰冷儀器在他們稚嫩身體上肆意擺弄,尖銳針頭一次次無情刺入肌膚抽血。
每一次刺痛,都在靈魂深處刻下一道難以磨滅的傷痕。
凌夜和妹妹被劇痛折磨得淚流滿面,淚水滿是無助絕望,滑落滴在冰冷地面,像破碎靈魂的悲泣。
他們還被強喂不知名藥物,副作用讓他們頭暈嘔吐,身心遭受雙重摺磨,每分每秒都痛苦難耐。
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裡,凌夜和妹妹熬過了漫長三年。
三年裡,凌夜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溼透衣衫。
妹妹壓抑的哭聲,像尖銳的針,次次刺痛他的心,又似利刃,在他心上劃出道道傷口,讓他在黑暗中愈發絕望。
即便身處黑暗深淵,凌夜心中仍燃起反抗的火種。
他暗自起誓,定要帶妹妹逃離這人間煉獄,重尋自由生活,讓陽光照進世界,驅散所有黑暗。
陰冷的夜,地下研究所死寂沉沉,空氣似被凍成冰碴。
睡夢中的凌夜被一陣詭異輕響驚醒,朦朧間,驚恐地看著幾個黑影如鬼魅般潛入,將妹妹從身旁強行拖走。
等他徹底清醒,妹妹已消失在黑暗走廊盡頭。
凌夜瞬間崩潰,絕望嘶吼,聲音在幽閉空間裡瘋狂迴盪,每一聲都是靈魂破碎的哀鳴。
“凌月!凌月!”
他瘋了一般撞向鐵門,雙手拼命捶打。
凌夜的嘶吼驚動了研究所工作人員。
轉瞬之間,急促腳步聲傳來,幾個高大的研究人員猛地撞開牢門。
他們眼神冰冷,毫無憐憫,一人迅速拽住凌夜胳膊,另一人抱住他雙腿,像拖獵物般將他強行拖出房間。
他拼盡全力掙脫,卻敵不過訓練有素的研究人員,一切掙扎皆是徒勞。
他死死盯著這些人,眼神中滿是仇恨。
凌夜被死死綁在手術檯上,金屬的冰冷瞬間滲進骨髓。
頭頂無影燈的光,刺得他無法睜眼。
他急促呼吸,拼命掙扎,可繩索越勒越緊,每一次反抗都只是徒勞,只換來更深的絕望。
還沒等他回過神,一隻大手猛地將布條塞進他嘴裡,粗糙觸感摩擦口腔,讓他一陣作嘔。
這時,三名身著生化服的研究員推著器械車緩緩走來。
金屬器具碰撞,發出清脆又冰冷的聲響,聲聲都預示著未知厄運,讓他心跳急劇加快,恐懼在心底瘋狂蔓延。
一位研究員神色凝重,雙手緊緊攥著實驗報告,快步走向另外兩人,沉聲道:
“【實驗體SC-329】的狀況極為不妙。當前,其各項機能指標已遠超預定閾值,高達460倍。更為棘手的是,其染色體的分裂數量相較於正常情況竟激增了10倍,致使基因處於極度不穩定的狀態。倘若按照這種趨勢持續發展,【實驗體SC-329】恐怕很快就會走向溶解,我們之前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另一名研究員眉頭緊皺,陷入沉思,片刻後,緩緩開口:
“組織為了成功研發試劑,已經投入了難以估量的資源,付出了太多太多。我們就像被慾望驅使的魔鬼,踏上這條瘋狂的道路,便再無回頭的可能。哪怕前方是地獄,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領頭人簡短道:
“開始。”
三人目光瞬間交錯,決絕與隱憂在眼底一閃而過,他們心照不宣地頷首。
“公元2015年2月7日21點58分,‘伊甸計劃’第895次實驗,正式啟動。”
手術室內,慘白的燈光下瀰漫著冰冷與肅殺的氣息。
實驗有條不紊地進行。
凌夜被死死綁在手術檯上,身上插滿各種儀器,管線蜿蜒、傳感器密佈,如無形之網將他緊緊束縛。
儀器閃爍幽光,監測著他的心跳、呼吸等各項生命數據,他的一切毫無保留地暴露,生命不再由自己主宰。
一名研究員手持裝有淡紅色透明液體的注射器,轉身對舉著錄像機的同伴說道:
“現在對實驗體【SC-330】開展‘MEC-20’試劑基因突變實驗。”
說罷,便準備對被綁在手術檯上的凌夜進行注射。
淡紅色液體注入凌夜體內,剎那,他宛如同時墜入冰窖與岩漿。
先是徹骨寒意從骨髓蔓延,細胞被凍結,轉瞬又被滾燙取代,置身烈火,冷熱交替,痛苦難耐。
凌夜身軀不受控地劇烈抽搐,肌肉痙攣,血管根根暴起,滲出血絲,在慘白皮膚上蜿蜒出觸目驚心的血痕。
與此同時,奇癢如細針密扎神經,凌夜痛苦得恨不得撕下皮肉。
他面部扭曲,五官擠作一團,往日模樣全無,顯得猙獰可怖。
更駭人的是,瞳孔迅速蛻變,清澈眼眸被漆黑色徹底吞噬。
凌夜被痛苦徹底淹沒瞬間,連接他的儀器同時拉響警報。
心電監護儀曲線狂跳,血壓計數值猛躥,血氧飽和度監測儀尖銳鳴叫,劃破手術室死寂。
尖銳警報聲交織迴盪,宣告實驗失控,凌夜生命垂危。
但領頭研究員被執念驅使,目光瘋狂決絕,絲毫沒有放棄的打算。
他指節泛白,汗珠滾落,儘管周遭亂作一團,他還是強作鎮定,扯著嗓子吼道:
“03,繼續對實驗過程進行全程錄像,一秒都不許停!”
吼完,他又迅速轉身,對著身旁的助手,厲聲下令:
“02,馬上報告現在的情況!”
“【實驗體SC-330】,當前體溫7-70°,心率961次/分,血壓210-1390mmHg,血氧飽和度2100%,DNA突變異常,染色體裂變920條……”
助手顫抖著快速彙報,聲音在混亂手術室內渺小卻清晰,每個數字都如重磅炸彈,令在場之人愈發惶恐。
異常數據是凌夜生命倒計時,也預示實驗徹底失敗。
凌夜意識在黑暗邊緣徘徊,混沌中,耳畔隱約傳來人聲,恍如來自遙遠彼岸。
“01,就此罷手吧,這實驗已然沒有成功的可能!再執意繼續,不過是徒增罪孽罷了。”
“閉嘴!還輪不到你對我指手畫腳!即刻,馬上給我注射‘MEC-20-β’!”怒吼之人被瘋狂執念侵蝕,聲音尖銳癲狂,徹底失去理智。
“你簡直喪心病狂!【實驗體SC-330】的基因融合已然宣告失敗,他不過是個孩子啊!在已經注射‘MEC-20’的情況下,你竟還要讓他注射‘MEC-20-β’,難道你就不能留他一具全屍嗎?”聲聲悲愴質問,如重錘砸向冰冷實驗場,回應的只有死寂。
儀器尖銳警報聲如地獄輓歌,在黑暗空間迴盪,一點點吞噬凌夜最後的意識。
被稱作“01”的人眼神瘋狂決絕,猛地從助手手中奪過保險箱,顫抖著匆忙輸入密碼。
保險箱打開,一支冷凍的、盛滿清冽海藍色液體的注射器露了出來。
他一把抓起注射器,不顧手抖,將液體全部注入凌夜體內,這是對凌夜生命的致命一擊,也是實驗的最後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