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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在朱元璋和馬皇后還未駕臨之前,皇子公主們便已早早地聚在了這裡。

關係好的,自然而然地湊到了一塊兒,談笑風生。

也有那心思活絡的,藉著這個機會,拉攏關係的,攀附權貴的,各取所需。

一時間,千簷廊內,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唯獨那不起眼的角落裡,站著一位身影。

那是臨安公主朱鏡靜。

她就像一朵靜靜開在牆角的野花,不爭不搶,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她的話不多,在一眾光鮮亮麗的公主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她不是馬皇后親生的,自然比不得那些個嫡出的公主金貴。

既沒有寧國公主那般得寵,能在父皇面前撒嬌賣乖。

也沒有含山公主那般機靈,能說會道,把人哄得團團轉。

她啊,獨自芬芳,不與群芳爭豔。

寧靜的夜,被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打破。

寧國公主來了,邁著優雅的步子,緩緩走來。

看見了朱鏡靜,寧國公主的臉上,綻開了一抹笑容。

“皇姐,一個人站在這兒多沒意思,跟我們一起聊聊吧?”

寧國公主的聲音,甜得像蜜糖。

朱鏡靜搖了搖頭,眼神里帶著一絲怯懦。

“我……我還是不去了,省得掃了大家的興,你們玩得開心就好。”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輕輕地飄落在地上。

寧國公主微微點了點頭,表示理解,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

朱鏡靜看著寧國公主,滿身的珠光寶氣,亮眼極了。

她心裡頭,忍不住泛起一絲羨慕。

要是能有父皇疼愛,哪怕只有寧國公主的一丁點兒,那該多好啊!

寧國公主眼波流轉,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了口,聲音軟軟的。

“皇姐,我知道你喜歡安安靜靜的,不愛熱鬧。”

寧國公主頓了頓,像是鼓足了勇氣。

“可咱們在這深宮裡頭,就像是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若總是這樣不聲不響的,父皇又怎麼會注意到你呢?”

她的話,引起朱鏡靜的反思。

話說到這兒,寧國公主便抿緊了嘴唇,不再多言,回到座位上。

其實這些道理,朱鏡靜又怎會不明白呢?

她心裡跟明鏡似的,只是她實在做不出像含山公主那般。

整日里圍著父皇轉,,撒嬌賣乖,甜言蜜語不要錢似的往外倒。

沒過多久,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打破了這微妙的氣氛。

朱元璋來了,他身後跟著馬皇后,兩人並肩走著。

朱元璋的目光,在一眾皇子公主身上一一掃過,像是在挑選著什麼珍貴的寶貝。

他思索了片刻,最終,目光落在了臨安公主身上。

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便與馬皇后一同入座,穩穩地鎮住了場面。

然後,他揮了揮手,吩咐皇子公主們開宴,讓臨安站起身。

臨安公主自己也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回過神來,趕緊出列,盈盈下拜,聲音輕顫,“兒臣……兒臣見過父皇。”

朱元璋微微頷首,終於有了些許反應。

他認真地打量著這個自己很少關注的大女兒,像是第一次見到她似的,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

片刻後,他笑了笑,露出了一絲暖意:“朕給你物色了一門婚事,就在南京城郊,是個名門望族的後代,那孩子朕也見過,是個不錯的。”

說完這句話,朱元璋便不再多說,自顧自地低頭吃飯,安心地享用美食了。

一瞬間,千簷廊內的氣氛變得更加古怪起來,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皇子公主們都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齊刷刷地看著臨安公主。

又偷偷地瞄著朱元璋,眼神里充滿了好奇和疑惑。

這突如其來的賜婚,讓在場的所有皇子公主都愣住了。

要知道,這可是朱元璋,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親自為女兒選的夫婿!

這得是多大的榮耀啊!

一般的公主,哪有這等待遇?都是由禮部操辦,尋個門當戶對的也就是了。

可臨安公主這兒,偏偏是朱元璋親自開口,親自定奪!

這說明什麼?

說明臨安公主,這是要一步登天,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可誰也沒注意到,被這天大“喜事”砸中的臨安公主,臉色卻一點點變得蒼白。

那些平日裡不怎麼搭理臨安公主的皇子公主們,此刻卻像聞到了蜜糖味的螞蟻,呼啦一下全圍了上來。

“恭喜皇姐!”

“賀喜皇姐!”

一聲聲的道喜,拼命往臨安公主身上砸。

後宮就是這樣,捧高踩低,見風使舵。

誰得勢,就巴結誰,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對方看。

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討好朱元璋的機會,哪怕只是間接的。

朱鏡靜緊緊地攥著拳頭,指甲都快嵌進肉裡,心裡頭像是翻江倒海一般。

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掙扎了許久,她終於鼓足了勇氣,抬起頭,看向高坐在上首的朱元璋。

“父皇……”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顫抖,“兒臣……兒臣還不想嫁人。”

一句話,石破天驚!

原本喧鬧的千簷廊,瞬間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那些圍在臨安公主身邊的皇子公主們,一個個僵在原地,他們連忙退了開去,生怕被殃及池魚。

誰也沒想到,一向溫順如綿羊的臨安公主,竟然敢當眾拒絕朱元璋的賜婚!

這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就連朱元璋和馬皇后,也愣住了。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平日裡乖巧聽話,從不惹是生非的臨安,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在他們眼裡,臨安性格安靜,內斂,從不爭搶。

可今天,卻突然反駁了。

這有些顛覆了朱元璋的認知,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微微皺起眉頭,並沒有發怒,而是繼續低頭吃著眼前的飯菜,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只是淡淡地,不帶一絲感情地,吐出幾個字:“就這麼定了。”

語氣雖然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這是他朱元璋,送給崔時安的一份大禮,一份沉甸甸的,不容拒絕的大禮。

別看朱元璋在崔時安面前,有時候像個老頑童,甚至有些……不要麵皮。

可別忘了,他是大明朝的開國皇帝,是站在權力巔峰的男人。

他的喜怒哀樂,他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著無數人的命運。

臨安公主猛地抬起頭,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氣,盯著朱元璋看。

朱元璋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朱鏡靜,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

“就這麼定了,朕不想再說一遍。”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是一道聖旨,不容置疑,不容反抗。

皇子公主,說到底,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用來鞏固江山,籠絡人心的工具罷了。

可誰也沒想到,一向溫順的臨安公主,會如此激烈的反抗。

“兒臣……不想嫁人。”她的聲音還在顫抖,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地說道。

“放肆!此事由不得你!”

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整個千簷廊都顫了三顫。

他“騰”地一下站起身,衣袖帶起一陣風。

撂下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馬皇后也緊隨其後,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皇子公主們都傻了眼,一個個呆若木雞。

他們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朱鏡靜,像是看著一個怪物,一個瘋子。

寧國公主和含山公主回過神來,連忙跑到朱鏡靜身邊安慰道。

“皇姐,不要犟了,胳膊擰不過大腿啊。”

“父皇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是啊皇姐,好不容易得了父皇的關注,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可千萬不要惹惱了父皇啊。”

眾人紛紛搖頭嘆息,都覺得臨安公主傻透了,簡直是把到手的榮華富貴往外推。

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啊,順了父皇的意思,以後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可現在呢?眼看著就要一步登天了,卻偏偏要自毀前程,真是讓人想不通。

皇子公主們一個個唉聲嘆氣地離開了,像是躲避瘟疫一樣,生怕被臨安公主的“黴運”沾染上。

偌大的千簷廊,只剩下朱鏡靜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她黯然神傷,眼淚一顆顆滾落下來,打溼了衣襟。

……

朱元璋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中午時分,他從奉天殿出來,一路溜溜達達,來到了南京城郊的崔府。

他開心地衝進了崔府,還沒進門,就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香薰造好了嗎?快些呀,我的好些個朋友都託我買貨!”

“你啊你,可真是個人才,這香薰不知牽動了多少婦人的心,簡直比金子還值錢!”

“若不是認識了我,她們想買都買不到呢!哈哈哈哈!”朱元璋得意地大笑著。

最近,香薰雖未曾大規模流入市井,卻已然供不應求,成了搶手貨。

尤其是在宮廷之內,自馬皇后引領風尚之後,一眾嬪妃貴婦,皆以擁有香薰為榮,趨之若鶩。

這股風潮,甚至比金銀珠寶還要來得猛烈。

崔時安沒好氣地斜睨了朱元璋一眼,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怎麼的,您這是打算走後門?我可先把醜話說在前頭,這價格,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朱元璋摸著下巴,嘿嘿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好說,好說,咱還能讓自家人吃虧不成?這事兒,絕無可能!”

一想到回去之後,就能在湯和那幫老兄弟面前好好顯擺一番,朱元璋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他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湊近崔時安,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對了,你還記得前些日子,咱跟你提過的那樁喜事嗎?”

朱元璋的臉上,帶著幾分期待,幾分得意,彷彿在等著崔時安的驚呼和讚歎。

崔時安卻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語氣中帶著一絲輕蔑:“您老不是早就告訴我了?怎麼,難不成還有其他的相好?

“我可警告您,那位姨娘跟您,都算是她吃了大虧。您要是再敢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可就不認您這個爹了!”

“操!”

朱元璋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麵皮抽動,語氣中透著不悅:“怎麼,在你的心裡,咱就是這麼個不堪入目的老色鬼?”

崔時安毫不猶豫地回了一個字:“是。”

朱元璋:“……”

“哎呀,好啦好啦,這事兒不是我的,是你的喜事!”

朱元璋連忙擺手,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

“我琢磨著,給你尋摸了一門好親事……”

他話還沒說完,崔時安不滿地叫囂起來,眼睛瞪得溜圓。

“我呸!您老人家自個兒的風流債還沒理清楚呢,倒管起我來了?”

崔時安怒氣衝衝,聲音都變了調。

“我的婚事,您就別給我操心了!我自己心裡有數,自由戀愛,懂不懂?別給我整包辦婚姻那破爛玩意!”

他向來是個有主意的,最煩別人指手畫腳,哪怕是親爹也不行。

朱元璋愣住了,他沒想到崔時安反應這麼大。

“不是,你聽我說,這女子她……”

朱元璋急忙解釋,可話還沒出口,就被崔時安粗暴地打斷了。

“別說了!別管是誰,就是天仙下凡,公主駕到,也別想!”

崔時安斬釘截鐵,語氣強硬得像塊石頭。

“您趕緊給我退了去,聽明白沒?”

朱元璋傻眼了。

他還是頭一回見崔時安發這麼大火,平日裡雖說冷著張臉,可心裡頭還是熱乎的。

“這……這……退就退嘛,你發這麼大火做什麼?”

朱元璋的聲音低了下去,透著一股子委屈。

“你!”

崔時安被他這副模樣氣得說不出話來。

“您還委屈上了?得,我懶得跟您廢話!”

崔時安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哎!等等!那我香薰呢?不給啦?”

朱元璋在身後喊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甘。

“後院!自個兒拿去!”

崔時安頭也不回,聲音遠遠地飄了過來。

朱鏡靜今天看起來魂不守舍的。

城郊河邊,崔時安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偶爾抬起眼皮,懶懶地看朱鏡靜一眼。

“怎麼了?良心發現了?昨天坑我一瓶香薰,現在知道後悔了?”

“沒事,給我五貫錢,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朱鏡靜提不起精神,只是呆呆地看了崔時安一眼,說:“我先回去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

朱鏡靜在鄉間小路上慢慢地走著,沒走多遠,忽然停下了腳步。

剛才在崔時安面前裝出來的平靜,一下子全沒了,臉上露出淡淡的憂傷和迷茫。

“哎。不就一瓶香薰嘛,至於這麼難受嗎?這孩子,臉皮也太薄了!”

崔時安嘀咕了兩句,也起身走了。

……

奉天殿內。

汪廣洋一臉死了爹媽的表情,急匆匆地找到了朱元璋。

“出啥事了?”

朱元璋一看汪廣洋這模樣,就知道肯定出了大事。

汪廣洋咬著牙,儘量用最簡單的詞兒報告:“大將軍藍玉和北元那幫人幹上了。”

朱元璋心裡咯噔一下,急忙問:“我們打輸了?”

汪廣洋趕緊搖頭:“北元那幫人被打得屁滾尿流,不出意外的話,今年夏天,藍玉就能把他們全收拾乾淨了!”

朱元璋“呼”地一下鬆了口氣,可屁股還沒坐熱,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臉拉得比長白山還長。

他瞪著汪廣洋,那眼神,恨不得把汪廣洋給吃了:“你這老小子,說話大喘氣!嚇死我了!這麼大的好事,你擺出那張死人臉幹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給北元人哭喪呢!”

汪廣洋咧嘴苦笑,像吃了黃連似的,有苦說不出:“皇上,您先消消氣,這仗還沒打完呢。北邊是暫時穩住了,可西南那邊,又鬧起來了!”

“又怎麼了?”朱元璋眼睛一眯,“是麓川那幫孫子?還是雲南那幫土司又想搞事情?”

“是麓川思氏。”汪廣洋的聲音沉甸甸的說道,“他們看我們的主力都在北邊跟北元人幹仗,就想趁火打劫,在西南邊上磨刀霍霍,怕是要來砸我們的場子!”

朱元璋一聽,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來:“這幫小兔崽子,真當我手裡沒人了不成?!”

汪廣洋站在那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像個被霜打了的茄子。

大殿裡靜悄悄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是啊,大明的兵都撒在北邊了,哪還有多餘的兵去西南邊啊?

這要是麓川思氏真打過來,雲南那邊可就麻煩大了!

汪廣洋越想越氣,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這幫王八蛋!咱們禮部好聲好氣跟他們說了多少回,他們本來就是我們的人,現在倒好,跟北元那幫人學,翻臉不認人,真他孃的可恨!”

可恨歸可恨,打仗這事兒,可不是光靠嘴皮子就能解決的。

以前,大明還能割地賠款,花錢買平安。

可現在,朱元璋是什麼人?

他可是鐵骨錚錚的硬漢,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大殿內,君臣二人心情差極了,都沒有說話。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誰也沒個好主意。

這仗打得,真是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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