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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昀下意識地擰眉,以一副“你又想鬧什麼”的姿態看著我。
“宋凝,這些年裴家待你不薄,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可他說完,看見我身上穿的保姆服時頓住了。
但也只是一瞬,他又恢復了往常那個高高在上的樣子。
我垂著頭苦笑著。
這些待遇,對一個罪人來說,確實不錯。
十年前,我的爸爸開車撞到了蘇瀾月。
導致她雙腿受傷,無法再跳舞。
同時,也喪失了生育功能。
而我的爸爸在車禍後搶救無效去世,媽媽受到刺激舊病復發,臥病在床。
高額的賠償金讓我們這個破碎的家雪上加霜。
我走投無路,只能用自己的身體和青春來償還。
我生下了裴昀和蘇瀾月的孩子,在裴家過著下人般的生活。
一條人命。
一個支離破碎的家。
和我卑微到泥土裡的十年,以及毫無指望的後半生。
欠他們的,早該還清了。
見我久久不說話,裴昀不耐煩地讓步:
“只是走個流程堵住那些嘴。儘管你不是名副其實的裴夫人,但以後裴家上下,會將你當做裴夫人看待。”
“等瀾月拿到影后迴歸家庭,我也會給你安排別的去處。”
“總之,我不會虧待你。”
裴昀恩賜施捨的嘴臉簡直讓我作嘔。
“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
如今,我只想離開。
“離開裴家你還能幹什麼?”
裴昀對我的想法嗤之以鼻:“你一個要學歷沒學歷,要經驗沒經驗的,別到時候找不到工作餓死了,又怪在裴家頭上。”
他煩躁地揮了揮手,一副不想再說下去的樣子。
“宋凝,你都快三十了,別異想天開了。”
“留在裴家,起碼還能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
裴昀沒有上樓回臥室,而是轉身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默默低下了頭。
是啊,我都二十九了。
我已經把人生中最肆意絢爛的十年用來贖罪了。
總不可能,連後半生也要寄人籬下吧。
況且,他所謂錦衣玉食的生活,對我來說,比砒霜還毒。
蘇瀾月回來,註定不會讓我好過。
可我沒想到,她的報復竟然來的這麼快。
晚上睡前,我便收到了一條視頻。
是裴昀和朋友們在喝酒。
一人問起:“裴哥,你還真打算和那個宋凝結婚啊?裴傢什麼時候這麼拉了?連個破緋聞都壓不住?”
裴昀晃著酒杯,嗤笑一聲:“怎麼?你想試試裴家的實力?”
那人連連搖手:“不敢不敢。”
另一人解釋:“你知道三天之後是什麼日子嗎?愚人節誒!第二天還是瀾月姐的生日。”
“到時候會發生什麼還用猜嗎?”
“裴哥,你該不會是耍宋凝,然後第二天卻給瀾月姐求婚吧?”
裴昀勾著唇:“她不是想要一個假婚禮嗎?我成全她啊!”
四周一片鬨堂大笑,不少人對著裴昀豎起大拇指。
“不得不說,裴哥,還是您會玩啊!”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宋凝變成小丑的模樣了!”
……
我死死攥著手機,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但眼淚還是無聲無息地流了一夜。
原來,我如今連工具都不算,只是一個供人取樂的小丑。
直到天亮,我才整理好了情緒。
第一件事,就是給裴昀回覆消息:“三天後的婚禮,我答應。”
“但條件是,我不做裴家的保姆,我要拿起畫筆,去工作。”
幾分鐘後,裴昀回覆:“婚紗到時候會送過去。”
隔著屏幕,我都能想象到他見到我妥協時輕蔑的模樣。
但現在他怎麼看我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起身準備去收拾一些行李。
可剛到客廳,一幅畫框便從二樓落下,砸在了我的腳邊。
若是往前一步,我就會被它砸得頭破血流。
我心驚膽戰地抬頭,卻對上了一雙冷漠的眼睛。
“把她書房的畫全燒了!”
“這些垃圾也配留在裴家佔地方?”
“宋凝,我警告你不要不自量力,若是兩天後的婚禮你敢出面,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我的母親,只有蘇瀾月一人!”
他撂下這句話,揹著手少年老成似地離開。
從身形到脾性,簡直和裴昀是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緩緩蹲下身子,在玻璃碎片中小心翼翼地將畫撿起來。
撫摸著乾澀扭曲的畫時,我無聲地長嘆了口氣。
裴子銘還小的時候,我在這個家實在無趣,唯一的發洩方式就是畫畫。
他看見我畫,便也纏著我要學。
這幅畫還是他五歲時和我一起完成的。
右下角還印著他的掌印。
儘管不是我最滿意的作品,但是我最喜歡最心愛的作品。
管家也知道這幅畫的來歷,不忍開口:“宋小姐,你若是想要留下,我可以當做沒看見。”
我笑了笑,站起身。
如今的裴子銘早已不需要我的照顧了。
即使蘇瀾月沒照顧過他幾天,但他骨子裡畢竟流的是她的血。
與蘇瀾月的親近是天生的。
他們說得對,他們才是一家人。
我不過是在裴家生活了幾年。
還真痴心妄想,拿自己當女主人了?
我們之間,可是橫隔著人命的。
我咬著牙,從內心深處的厭惡自己。
我怎麼能忘記?
我轉身離開:“不用了。”
“照他所說,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