雝雝鳴雁,旭日始旦,東南日出照高樓之際,一輛馬車駛出晨霧,車軲轆碾過石子,馬蹄聲紛至沓來,最終停在國子監的大門外。
今日是本月十六日,正是休假返學的日子,國子監門外已經等候著不少學生。
多是一些名聲在外的貴女及其有頭有臉的官員子弟。
見是孟家馬車來,當下所有人便以為是孟瀟瀟的馬車,立馬一擁而上。
“是孟大小姐來了嗎?”
“瀟瀟姐今日定是會穿金香樓新出的衣裳,我要一睹瀟瀟姐的風采。”
“孟大小姐前陣子一曲驚人,我倒是想向她請教一番那曲子怎麼彈。”
“……”
在眾人議論紛紛時,只見那馬車的車簾被掀開,先下來的是一位陌生的丫鬟,並非孟瀟瀟身邊的貼身丫鬟。
“這人是誰啊?怎麼看起來不像是孟大小姐身邊的僕從。”
“或是換了新的僕從。”
隨即一道淺綠色身影從馬車裡鑽出來,一張靚麗姣好的面孔出現在眾人眼前。
少女睡眼惺忪,眉黛春山,秋水剪瞳,身著淡綠色襦裙,在日光的映襯下恍如春江中搖曳的一朵睡蓮。
她懷中抱著一隻狸奴,狸奴從她懷中支出個腦袋,眼睛溜溜的轉,瞬間就俘獲了一眾貴女的少女心。
“好可愛啊。”
有人情不自禁出聲,不知說的是少女,還是她懷中的狸奴。
不過還是有人眼尖認出:“那不是孟二小姐嗎?”
“她就是那個囂張跋扈的孟二小姐孟知煙啊?”
“只聽其聞,這還是頭一回見著,原是生得一張天真無邪的模樣,卻是毒蠍心腸。”
“我知道她,聽說她身體不好被送到莊子上休養,前兩年才被接回來,大字不識,回來後就因為嫉妒搶走夢大小姐的未婚夫!”
孟家為了保全孟瀟瀟的名聲,不忍讓她受到冷眼,所以對外稱孟知煙和孟瀟瀟是雙生子,孟知煙身體不好送到莊子上休養,隨著年紀大才將她接回來。
“沒想到竟是這樣的人,孟大小姐真是好脾氣,竟真將未婚夫拱手讓人,只盼兩人能重修於好。”
孟知煙不知這些人在說什麼,知道了也不在意,不過都是些翻來覆去的話術,聽得她耳朵都起繭了。
她抱著小煤球,慢吞吞地走到國子監門前。
而她身後緊隨著一輛馬車,孟瀟瀟和孟央從馬車上下來,那些議論的人頓時就圍上去。
“瀟瀟,你果真穿了金香閣的新樣式,真好看,掌櫃的說這就是為你量身打造的。”
“蔣妹妹說笑了,你若是喜歡你去金香閣報上我的名字即可。”
“真的嗎?太好了,謝謝瀟瀟。”
金香閣是孟家過給孟瀟瀟做嫁妝的,生意如火如荼。
說話的是蔣長史家的女兒蔣連珠,是孟瀟瀟的跟班之一。
蔣連珠得了好處,立即打抱不平:“你這二妹妹怎麼如此不知禮數?你作為家中長姐,理應走前面。”
“方才眾人還以為是你來了,結果讓她出了風頭。”
孟瀟瀟輕輕地搖頭:“無礙的。”
孟央和孟瀟瀟一起走到眾人前,孟央挺直脊背,彷彿受人矚目的是她一般。
她看一眼孟知煙,意味不明:“沒想到二姐姐真來了。”
孟知煙抱著小煤球,不冷不熱的回懟:“這又不是你家,我來不來與你何干?”
說著重重地撞了撞她的肩膀,閒步走進國子監,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樣,懶得搭理她。
孟央狠狠地跺了跺腳:“孟知煙不知道在神氣什麼!看來是這段時間她過得太舒坦了,忘了之前的教訓。”
孟瀟瀟輕輕地敲了敲她腦袋:“你呀你,別和二妹妹計較。”
“大姐姐,你還是太善良了,等著吧,我會幫你教訓她的。”
孟央的目光落在孟知煙身上,勢在必得地拍拍胸脯。
孟瀟瀟皺眉,不贊成道:“不可胡來。”
“好啦好啦,大姐姐不要管這事兒了,我們快進去吧。”
一行人走進國子監。
孟知煙對國子監的印象很淺,上輩子她休假後就沒有再回到這個地方,鬧死鬧活要待在府上,一待就待到出嫁。
這一世,她回到國子監,不過是想看看換種活法是什麼樣的,也想看看孟央和孟瀟瀟還能使出什麼手段。
小煤球顫顫小鬍子,叮囑道:“煙煙,話本子裡的招式你都學到了嗎?”
孟知煙重重點頭,信誓旦旦:“放心吧,我現在可厲害了。”
這幾日孟知煙讓靜香蒐羅市面上的話本子帶回來給她,市面上的各種話本子層出不窮,其中惡毒女配最多的就是會裝可憐。
孟知煙不學女主,只學惡毒女配。
每看一本都覺得打開新天地。
天吶,原來惡毒女配還能這樣做!
她一邊看,一邊感慨,她這個惡毒女配做得也太失敗了吧?
看看這些惡毒女配才是真的高手段。
小煤球也表示學到了。
一人一貓在屋裡將所有話本子看完後,一致認為自己進階了。
如今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孟知煙到誠心堂的不遠處停住步伐,孟央以往最常見的手段就是在她進學堂時,設下一個陷阱,次次都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出糗,狼狽不堪。
前世她在國子監的名聲就不好,原本她是想來國子監好好學習,但架不住孟央散發她的謠言,導致她主動和旁人交談,都成了處心積慮想和她們攀上關係。
孟知煙咬唇蹙眉,誠心堂裡面已經坐了不少同窗,她不知道孟央如今是否又設下了什麼陷阱,萬一這次又躲不過怎麼辦?
難不成真要重蹈覆轍?
小煤球也很緊張,喵嗚的叫兩聲:“好可怕煙煙,要不我們還是回家吧。”
孟知煙戳它腦袋,義正言辭斥責:“沒出息的東西。”
小煤球沒出息地又叫了兩聲。
就在孟知煙一籌莫展時,腦袋突然被一顆石子砸中,她“嘶”一聲,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後腦勺,出聲道:“誰?”
她回頭,什麼人都沒有。
“上面。”一道清朗的聲音從屋頂傳來。
孟知煙依言抬起頭,便見身著殷紅色鑲邊寶藍撒花緞面圓領袍的少年翹著二郎腿臥坐在屋頂瓦片間,他眉眼張揚凌厲,烏髮如緞,同色髮帶隨意束起高高的馬尾,月白玉佩在他腰間晃動。
他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雙手枕於腦後,琥珀色的眼睛在日光下似是在發亮。
“怎麼?孟二小姐久未來國子監,忘了去誠心堂的路?”
他的嗓音清亮,透著一股子意氣風發,語氣裡含著揶揄。
孟知煙抱著貓往後退了一步,盯著屋簷上的少年,有些愣神。
少年見她沒吭聲,坐起身來,納罕道:“難不成連我都忘了??”
孟知煙呆呆地盯著他,神色恍惚地出聲:“薛、薛晏遲?”
薛晏遲從屋頂一躍而下,落在孟知煙的身邊,輕嗤:“怎麼見到我像是見到鬼一樣?你什麼時候這麼怕我?”
可不就是青天白日見鬼。
孟知煙呆滯:“你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