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天清晨。
蔣心雨很早就出門了，沒有任何動靜。
蘇明宇甚至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等他精心準備好早餐去敲門的時候，發現房間裡早已沒有她的身影。
看著擺在餐桌上的兩雙筷子，蘇明宇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酸澀。
如今，自己想和她面對面一起吃頓飯，都成了奢望。
幾番猶豫，他還是掏出手機給她發了條信息：你胃不好，記得吃早餐。
信息發出去很久，始終沒有等來任何回應。
蘇明宇一遍又一遍的打開手機，然後關上。
那信息猶如石沉大海，沒有蕩起一絲波瀾。
他拿起勺子，喝著碗裡的小米粥，食之無味如同嚼蠟。
胸口又有些疼，不如之前的猛烈，他咬著牙勉強還能承受。
從包裡把藥瓶翻了出來，他搖了搖，藥瓶已經空了。
不知不覺，他已經吃完了整整一盒藥。
得再去一趟醫院了。
蘇明宇換好衣服出門，寒風呼嘯中，他不由得裹緊了身上大衣。
看著身邊過往車輛，腦海中忽然回憶起七年前的畫面。
那時候，在4S店裡，蘇明宇給她買了自己喜歡的車型。
她很開心，抱著他，撒嬌道：“現在有了車，我親愛的老公再也不用日曬雨淋擠公交了！不管你去哪裡，我都送你，不管你在哪裡，我都去接你。”
那時候，他是真的幸福。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這一切就慢慢改變了。
大部分時候，蘇明宇都是獨自坐公交上下班，從一個被愛包圍著的男人，變成了刀槍不入的超人！
跟主任請了假，蘇明宇前往第三醫院。
之前會選擇第三醫院，沒有去兩人上班的第一醫院，就是因為怕蔣心雨知道了擔心。
坐上公交車，蘇明宇看著窗外匆匆忙忙的人群，嘴角牽了牽，目光凝了神。
醫院裡，醫生開好了藥，蘇明宇打開藥瓶，把一整盒嗎啡片都倒進了自己的維生素瓶子裡。
“你這是做什麼？”醫生問。
“不想讓家人擔心！”
蘇明宇脫口而出，隨即一愣。
他和蔣心雨就要離婚，他哪裡來的家人？
醫生吸了口氣，勸解道：“你的癌細胞已經擴散的非常嚴重了！現在一天劇痛一次，頻率高，並且還需要服下兩顆藥才能止痛，很危險的。在這個時候，你不應該瞞著家人了！”
蘇明宇苦澀一笑。
“沒事。”
醫院的大廳裡，他剛從電梯裡出來，迎面便撞上了蔣心雨，還有站在她身邊的張愷之！
那個愛用男士香水的初戀男友！
蔣心雨嚼著口香糖，兩人應該是剛從外面吃完早餐回來。畢竟，用餐後嚼口香糖是蔣心雨的習慣！
想到家裡的早餐，蘇明宇心頭沒來由的一哽。
她早早地出門，就是為了陪張愷之一起吃早餐嗎？真是用心！
“你怎麼會在這裡？”
見到他，蔣心雨有些詫異。
蘇明宇抬頭對上她的眸子，終究沒忍下心中怒火，不滿的反駁。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蔣心雨，你放心，我不是跟蹤你來捉姦的！我沒那麼無聊！我只是來……”
話到最後，腦子混亂的他一時間並沒有找出合適的藉口！
他下意識抓緊了自己放藥瓶的袋子，此時心中竟隱隱生出期待，期待她追問自己，發現自己病情，這樣自己或許能得到她短暫的憐憫和關愛。
可蔣心雨冷漠的一句話，打破了他所有幻想！
“如此的話再好不過！反正你也從來不在乎我做什麼！”
蔣心雨面無表情，此時電梯門打開，她率先走了進去。
一旁，張愷之倒是驚訝的看向蘇明宇，剛要開口說什麼，蔣心雨的聲音跟著響起。
“愷之，進來，上去好好休息下，待會兒準備跟我進手術室！”
張愷之終究什麼都沒說，暗暗吸了口氣，邁腿走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兩道身影徹底消失在蘇明宇眼前。
他怔在原地，很久很久，站成了雕塑。
“好好休息下，待會兒準備跟我進手術室……”
這溫柔體貼，完全區別於對自己的淡漠和冷酷。
蘇明宇的心一寒再寒，以前他是她的御用左右手，每次進手術室前，她也會這樣囑咐他，好好休息會兒……
只不過，現在換人了！
終究是不愛了吧，所以當著他的面，殺人誅心！
如同一隻喪家之犬一般，蘇明宇倉惶跑出了醫院。
出租車上，他掏出隨身攜帶日記本。
遲疑了一下，他沙沙開始記錄。
【2月15日，癌症的第121天。】
【我在第三醫院遇見了心雨和張愷之，這是我第一次遇見他們在一起，很般配。】
【我從不知道張愷之竟然在第三醫院上班，我也不知道身為第一醫院主任醫師的心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的時日不多了，她有了張愷之，我知道自己應該為她高興的，可是心裡卻還是忍不住很難過。】
【在人生的最後階段，心雨，我希望能看到你獲得幸福。】
從第三醫院出來，蘇明宇回家睡了一覺，下午才去第一醫院報道。
那是他和蔣心雨上班的地方。
當年從醫學院畢業，兩人一起進入第一醫院工作。
她醫術精湛，很快便成了院內最出色的醫生，而蘇明宇一直跟在她身邊做助理，幫她準備一切，攻克一個又一個的高難度手術。
兩人還一度在醫院傳成了佳話，同事們都打趣他們，上陣夫妻兵。
可自從四個月前，他檢查出肝癌晚期之後，便申請從一線手術檯調離了出來，去了普通門診。
他擔心，自己會因為身體狀況耽誤蔣心雨。
可也就那個時候，他逐漸發現了蔣心雨的不對勁。
到後來，早出晚歸。
再後來，十天半個月不回家。
第一醫院，主任的辦公室內，蘇明宇遞上了離職書。
“小蘇，你要辭職？”劉主任有些詫異。
“嗯。”
“為什麼？你愛人不是也在醫院上班嗎？夫妻倆在一個單位，多好！為什麼突然要辭職呢？”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人都瘦了一圈了，臉色也不太好看！小蘇，你沒有哪裡不舒服吧？”
劉主任是一位四十大幾的阿姨，平時對待小組內年輕的醫生護士們，就像是母親對待孩子一般，和藹可親。
面對他的關心，蘇明宇鼻子猛然一酸。
連外人都能看出來他的不同，但是蔣心雨卻彷彿跟瞎了一樣。
或許她的眼沒瞎，只是對自己的心瞎了！
“主任，謝謝你。”
深吸口氣，他這才壓下心中情緒。
“我就是不想在醫院上班了，每天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枯燥乏味。”
“以前讀高中的時候，我的理想是做一名畫家，我想趁著還不算老，為自己活一回。”
蘇明宇終究是撒了個謊，沒有說出實情。
“你想好了？”劉主任問。
“嗯！”蘇明宇點頭，“想好了！你批准蓋章吧！劉主任，以後要是還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的！”
他面帶微笑，如沐春風，心中卻一片冰涼。
他知道，沒有以後了！
從門診科室出來，蘇明宇電話響了，是蔣心雨的助理小張打來的。
“喂，明宇哥，你今天來醫院了嗎？”
小張禮貌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了出來。
“來了。有什麼事嗎？”蘇明宇問。
“是這樣的，蔣主任中午給了我一份文件，囑咐我一定要交給你。”
文件？
一時間，蘇明宇想不出她要給自己什麼文件。
“我在門診，你過來吧！”
掛掉電話，他坐在休息區等著小張。
不到幾分鐘，小張就從電梯裡走了過來，蘇明宇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招了招手。
“小張！”
“明宇哥！”
小張笑著走了過來，把文件袋遞到他手中。
“蔣主任臨時出差，你上午沒過來，她沒法親自交給你。”
“她去海城了？”
蘇明宇詫異。
“嗯嗯！中午一點的飛機，她沒告訴你嗎？”
小張微愣，意識到不對，又解釋道：“蔣主任走的挺急的，都沒來得及回家拿換洗衣服！明宇哥，你到時候給他寄點過去！”
她去了海城，對自己竟然連一句交代都沒有。
“不是19號才去嗎？怎麼今天就走了？”
蘇明宇忍不住問道，整整提前了四天。
他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妻子的消息，還要向外人打聽。
“是第三醫院那邊安排的！”小張回答。
“好像是那邊一同去交流的醫生，因為私人原因要提前過去，蔣主任為了方便，所以決定一同前往！”
第三醫院？！
想起今早上的事情，蘇明宇臉色微變。
“第三醫院那邊過去的醫生是不是叫張愷之？”
“對，是叫張愷之，張醫生。”小張道。
這就對了！
這次前往做醫學技術交流，整個江城就只去了蔣心雨和張愷之。
私人原因，呵呵……
是為了早點幽會吧！
不願意陪他去看母親，倒是花心思陪著情人。
胸口劇痛猛起，蘇明宇連忙拿出藥瓶倒了兩顆塞進嘴裡。
他雙手顫抖著打開文件袋，裡面裝著的，竟然是蔣心雨已經簽了字的離婚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