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裴澈沒有等老夫人三夫人一起,而是早早地帶著蔻兒和墨竹先去了白雲觀。
蔻兒這時候才知道原來他早就約了白雲觀的一清道長切磋棋藝,之所以在王氏提及今日之事時沒有推脫是因為他堅信自己只需要一刻鐘就能將一清道長打得落花流水。
呵呵,好吧,這樣中二的發言讓蔻兒更加覺得現在的裴澈確實是個剛剛十八的少年了。
“一會兒陪我到一清道長那兒,他有一種茶味道奇特,你管他要點,他說這茶用來吃比喝更好。”
“哦,奴婢知道了。”懂了,以前沒找一清道長要這茶是沒人會做,現在有了她這個美廚娘,當然要把這茶要來,看看怎麼吃才好。
“小姐,跟裴家人約的是巳時中,我們來這麼早幹嘛呀?”
一牆之隔傳來了人聲,蔻兒準確無誤地聽到了“裴家”兩個字,心想不會這麼巧吧?這道牆後面是傅家小姐?
果然,牆後面那人很快就給這邊的三人解了惑,“自然是為了周全一些,這是我和裴郎第一次正式相見,早些過來先去拜會一清道長,爭取給老夫人留下一個好印象啊。”
傅小姐的聲音柔柔弱弱的,光是聽著就給人一股我見猶憐的感覺,只不過顯然她嘴上說著要周全,實際上並不是很周全,連這道牆不隔音都不知道。
這是道觀裡隔開兩個區域之間的低矮圍牆,牆上每隔幾米還有窗洞,只是為了讓香客方便行走而已,並不起任何隔絕效果。
又或者人家是早知道牆後面有人,故意這樣說的?
蔻兒去看裴澈的臉色,嗯,很好依舊是面無表情,看來他對於傅蘭芳的小心機並不反感。
也是,要有人這般愛慕自己,蔻兒覺得無傷大雅的小動作她也都可以接受,不僅接受甚至還會美滋滋的呢。
當然前提是愛慕自己的那個人自己也得對他有好感,不然不管對方怎麼做都是錯,唉,感情的事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對的人怎麼都是對的,錯的人無論如何都是錯,關鍵還得看人。
蔻兒想問現在是留啊還是走,但她的話還沒說出口,隔壁那一主一僕的對話卻越發讓人摸不著頭腦起來。
“小姐,裴公子都已經允諾了您,您還擔心什麼呀?要奴婢說,您這好名聲都傳遍了京城,裴家能跟您議親應該偷笑才是,不過這裴公子還真有先見之明,早早就跟小姐您……”
“英國公府百年世家,門第高不可攀,裴郎所舉也是合情合理,他為了我也當真是費盡心機了。”
這?
蔻兒看了看裴澈,又看看墨竹,均沒有得到任何信息,甚至墨竹眼中的驚疑比她還盛。
這時候蔻兒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傅蘭芳果然不是個周全的人,她一定不知道隔壁她口中的裴郎正聽著她如癔症般的話。
“小姐,引路的小道士過來了。”
這句話之後,再也沒有聽到這對主僕的聲音,想來是循著小道士去往一清道長那裡了。
蔻兒以為裴澈會緊跟著過去,以他的性子又豈會允許別人造他的謠,但裴澈卻讓墨竹去跟一清道長說自己今日不想下棋了,而且要墨竹私下跟一清道長說不能張揚。
而後他讓蔻兒推著他在白雲觀四處閒逛,果然沒多久就有一對主僕走過來,看穿著打扮就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和丫鬟。
蔻兒不知道是不是她們,但她想裴澈也一定想確認,就故意上前朝那位小姐行了禮。
“這位小姐,請問一清道長的居所在哪個方向?我和我家公子找了半天都沒找到。”說完還故意側過身體讓她能看清楚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裴澈。
果然,再見到貌比潘安的裴澈後,傅蘭芳明顯怔了一下,但她的眼神是驚豔而不是驚訝。
她並不認識裴澈。
“喏,就在前面左拐就是了。”答話的自然不是小姐,而是那個充滿了疑問的丫鬟,不過蔻兒已經確定無疑了,這就是傅蘭芳和她的丫鬟。
“多謝。”蔻兒又朝傅蘭芳福了福,恭敬地看著她朝著裴澈禮貌一笑而後翩然離去。
待那主僕二人走遠後,蔻兒推著裴澈繼續前往一清道長的居所,她真的很好奇,忍不住就問了出來。
“九爺,您說這傅小姐是有癔症還是有人冒充您跟她……”
這傅蘭芳如果沒有癔症就顯然是跟別人私定終身了,而那個人還膽大妄為冒充了裴澈。
“你看她像是有癔症的樣子嗎?”裴澈冷笑一聲,真是有趣,竟然還有人冒充自己去欺騙女子的感情。
這人怎麼敢?
“不像。”
蔻兒幾乎不假思索就認定了傅蘭芳的腦子是正常的,她雖然舉止有些高傲,但高門大戶裡的千金一般不都是這個做派麼,可傅蘭芳的眼神是清明的,看向裴澈的目光也十分正常。
正常人第一眼見到裴澈都會忍不住驚豔他的相貌,實在是太過俊美了,任誰都會忍不住想多看兩眼的,想當初自己在那樣緊迫的情況下都看出神了呢。
傅蘭芳的反應就很正常,驚豔過後她很快就收斂了目光,只是出於禮貌同裴澈頷首而已,這是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有的舉動。
“那九爺,您說是誰敢如此大膽冒充您呢?”
“你心裡不是有答案了嗎?”
迎上裴澈彷彿看透一切的目光,蔻兒摸摸鼻子,她是想到了裴永安,畢竟那傢伙也長得人模狗樣的且生性浪蕩,還是正兒八經的裴家人,用起裴澈的身份去招搖撞騙欺騙人家姑娘簡直輕而易舉。
但蔻兒怎麼敢隨便說出來呢?裴永安也姓裴,萬一當裴澈這個當叔叔的並不介意侄子打著他的名義行事呢?
而且還有一個疑點,整個上京的人都知道裴澈是癱子站不起來的,難道裴永安也是坐著輪椅去跟傅蘭芳談情說愛嗎?
“那九爺接下來怎麼打算的?”如果裴澈都認定是裴永安所為,那肯定就差不離了,蔻兒很好奇他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可裴澈卻用同樣好奇的目光看向她,“什麼怎麼打算?都說了今日不想下棋了,推我回去吧。”
“回去?”這麼好的機會,裴澈竟然要放棄?
“不然呢?待會兒雙方一見面不就穿幫了嗎?”這時候墨竹已經回來了,裴澈讓他推輪椅,蔻兒就落到了一邊。
她想不明白,難道裴澈真那麼喜歡這位傅小姐?哪怕明知道她心裡喜歡的“裴澈”是裴永安也願意當這個替身?
那也要人家傅蘭芳願意才行啊,這事遲早會穿幫的呀。
明明當著兩家人的面跟傅蘭芳見個面就可以戳破所有的謊言,也可以挽救一個被渣男欺騙的千金小姐,何樂而不為呢?
除非他真的想娶傅蘭芳。
蔻兒默默跟在後面,胡思亂想著,剛剛她看清楚了傅蘭芳的長相,比之前的沈臨月高一點瘦一點,五官說不上多明豔動人,倒也落落大方,感覺比沈臨月還要強一些。
模樣是勉強配得上裴澈的,畢竟他矮人家一頭嘛,在外貌上就不能太挑剔了。
就算是被裴永安花言巧語給矇騙了,可她到底跟人私定終身,有沒有婚前失貞都不知道,別到時候裴澈當了冤大頭給自己的侄子養兒子吧。
哦,對了,要真嫁進國公府,那裴永安再來撩撥,跟雖然容貌上更勝一籌,但卻站不來的裴澈比,那自然是裴永安這個舊情人更合傅蘭芳的心意吧,那到時候兩人就當著裴澈的面這樣那樣。
咦~真是想想就,刺激啊。
在小跑兩步追上後,蔻兒偷偷看著裴澈毫無瑕疵的側顏,覺得他那雙看似古井無波的眼眸裡還是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惆悵。
唉~
還以為這回有個名聲在外的相看對象定能成事呢,誰曾想人家喜歡的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裴永安。
蔻兒心裡有些難過,這些日子以來她在幽篁居里過得很不錯,主要原因是因為裴澈這個老闆人好,他雖然平時沒什麼表情,感覺冷冷的,但蔻兒知道他就是好,不然房媽媽能為了他的婚事操碎了心?不然芳竹每回吃到新的糕點都會用手比劃著問她九爺吃了嗎?
幽篁居里上上下下沒人覺得裴澈打死過幾個丫鬟有什麼不對,誠然有這個時代下人的奴性在裡面,可更多的還是因為裴澈不是會無緣無故打死人的主子啊。
至今蔻兒也沒去打聽過之前那些丫鬟為什麼被打死被髮賣,但她就是知道裴澈不是草菅人命的惡徒,就憑他莊子上養著那麼多老弱病殘,就憑他對自己從未打罵過。
至於那次用她做餌去試探老夫人,蔻兒的心裡雖然還是有些芥蒂,但她也知道裴澈一次次地跟她示好是因為他覺得虧欠。
一個會覺得虧欠下人的主子怎麼能說他不是一個好主子、好老闆、好人呢?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除了要以誠相待外,更重要的是要站在對方的立場想問題,她怎麼會去責怪一個古代權貴不把奴藉的下人當人看呢?
這麼一想,蔻兒的心裡的芥蒂又去了大半,反而為了裴澈第二次婚事又要告吹而唏噓。
“你不是要去錦繡坊?”
裴澈的馬車是經過改造的,輪椅可以直接推上去,蔻兒等裴澈的輪椅轉過來後,順勢就要上馬車。
來的時候她就是跟裴澈坐同一輛馬車的,回去自然也要一起。
被裴澈這麼一問,蔻兒才想起她原本是有半天假期的。
但這個時候她怎麼放心讓裴澈獨自回府呢,回去他一聲令下又沒人敢打擾他,還不是剩他獨自傷悲。
“突然不想去了,想到了一種清涼解暑的小食,想回去做給九爺嚐嚐。”說完徑自坐在了一旁的秀凳上。
看看誰家主子這麼為下人著想?為了能放下輪椅,裴澈的馬車裡是沒有凳子的,就是一個空空的小房間而已,可蔻兒今早上車時才發現裡面放了個小秀凳,這分明就是怕她蹲著不舒服特意準備的嘛。
這麼好的老闆,在他發現自己的相親對象搞錯對象傷心難過之時,作為優秀員工的她怎麼能視而不見呢?
五月的天到下午已經很熱了,就做水果刨冰吧,又甜又涼,保準讓裴澈一碗下肚什麼惆悵什麼憂慮都沒有了。
面對蔻兒的舉動,裴澈倒也沒有多說什麼,示意墨竹駕車後就端坐在輪椅上沉默不語,他這樣更讓蔻兒覺得自己是對的,看看這樣美強慘的裴九爺,真是惹人心疼。
但其實裴澈心裡想的卻是,豆蔻這丫頭好生奇怪,最近老是變著花樣給他做甜點,吃得他都有點上火了。
舌尖抵住下唇的那顆泡,裴澈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別做了,但她做的點心美味到讓他欲罷不能,況且個頭很小,吃一個應該沒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