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與她記憶中的有些不同,似乎年輕了許多。
林若初來不及多想,立刻應道:“我乃永安侯府送入白雲峰修行的女眷,十年前,與妙衡真人有過一茶之緣,此番前來,想再向真人討一盞茶,不知可否方便?”
門後人聞言,靜默片刻,給她開門。
隨著“吱呀”聲,幽幽燭光映入屋內。
門後竟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坤道。
“女施主,我法號玄靈,妙衡真人乃是我師父,師父於一年前外出雲遊,至今未歸,此番怕是無緣與施主飲茶了。”
林若初眼神一抖,眼底的光忽的暗了下去。
她冷靜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焦急和急迫。
“妙衡真人可曾說過何時歸來?或者,可否有什麼方式送信於她?”
她一想到那女鬼兩日後就會從所謂的“空間”中出來重新奪取她的身體,就難以抑制內心的恐懼。
玄靈見她這樣急切,也猜到她不是單純來討茶的,便打開屋門,側身將她引入屋內。
林若初跟著,在屋內石桌旁落座,心中忐忑,以為玄靈放她進來,或許是有聯絡到玄衡真人的法子。
可玄靈輕嘆一聲仍舊說:“師父雲遊四海居無定所,不知此刻行至何方,確實不知該如何聯絡。”
林若初心中的希望徹底熄滅了,她面如死灰,愴然地坐在椅子上。
玄靈打量了她一會,又道:“不知施主姓甚名誰?”
林若初強打精神,道出自己名諱:“不怕道長笑話,我只是永安侯府世子後院裡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妾室,姓林,名若初。”
玄靈愣了下:“可是林將軍的獨女,林若初?”
林若初沒想到還會有人把她的名字與將軍府聯繫到一起,她懷念又難過,悲慼地點了點頭:“是,林將軍正是家父。”
玄靈聞言,忽的雙手一拱,對她作了個揖,嘴裡嘟噥“師父果然算無遺策”。
她讓林若初稍等,自己返回內屋,一陣開關櫃門的聲音後,她再次回來,手中多了個木匣。
林若初從椅子上彈起:“這是?”
玄靈點點頭,印證她心中猜想:“師父臨行前曾叮囑我,這一兩年,施主或許會上山來尋她,屆時,就要把這木匣中的東西贈與施主。”
說著,她抬手打開木匣。
只見質樸的木盒中,躺著一串金剛菩提手串。
林若初看看手串,又看看玄靈,見她再次點頭,才試探著,雙手捧起了這串菩提。
觸感微涼,放在手心,如雨露甘霖,瞬間澆滅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恐懼,叫她整個心神都沉靜了下來。
一直盤踞在她心頭的那股濁氣,似乎也慢慢消散。
妙衡真人定是算到了她的遭遇,才會將這樣一串手串留給她。
這定是能壓制住她身體中那女鬼的法寶。
想到這裡,她滿懷虔誠與感激,把手串戴在了左腕上,再次抬眼去看玄靈時,視線已然模糊。
彷彿劫後餘生,她低下身子,衝玄靈行了個俗家大禮。
“二位真人救命的恩情,若初必定永世銘記,往後,若有用得上若初的地方,若初必定傾囊相助。”
玄靈也與她回了個禮,笑道:“施主不必多禮,道法自然,皆在大道運化之中,能在此處相遇,自是有其緣法。”
林若初點點頭,再次虔誠作揖。
玄靈又道:“除了這手串,師父還留了一句話給你。”
林若初聞言,立刻側耳傾聽。
只聽,玄靈用一種近乎空靈的語氣,一字一頓地對她說:
“人若不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羅天,若能尋得來時路,赤子依然混沌心。”
……
與玄靈拜別後,林若初提燈返程。
夜路漆黑,寒風如張牙舞爪的怪物撕扯著她裸露在外的臉頰與手指,可她的步伐卻越發歡快起來。
她在腦中反覆默唸妙衡真人留給她的那句話,只覺心境豁然開朗,所有的屈辱與苦惱都被拋之腦後。
成了妾室又如何呢?
被糟蹋了三年又如何呢?
真人說的對,她既尋回了自己的身體,就尚有彌補過錯,重新來過的機會。
三年而已,往後的三十年,六十年,都是真正屬於她自己的日子。
她定要過回自己的人生。
腳底踩過乾枯的落葉,伴著“嘎吱”“嘎吱”的輕響,林若初如蝴蝶般穿過寒風,翩然地返回了自己的小院中。
她帶著輕笑,躡手躡腳推開房門,想在不驚動錦玉的情況下,回到床榻上。
然而,她剛一開門,門裡便掠過一個黑影,不待她反應,那黑影便攥著她的手腕,把她拉入了懷裡。
混雜著夜路寒霜的草屑氣息撲面而來。
林若初握拳便要攻向那人的要害,耳邊卻忽然響起一聲質問“夜半無人,行跡鬼祟,你,去哪了?”
是邵牧的聲音。
她抬頭,便對上一雙冷若寒潭的眸子。
林若初臉色煞白,擺脫了女鬼控制後,對邵牧的接觸,她每個毛孔都在排斥!
天知道她是多麼痛苦地忍過了那無數個日夜!
現在,她只想把他從自己的小屋中趕出去,越遠越好!
連契書都沒有,她算哪門子的妾?邵牧又算她哪門子的夫君?有了手上的鐲子壓制女鬼,她真想一走了之!離這些女鬼惹下的腌臢破事遠遠的!
可是,想到兩年前,她在所有人面前進了邵牧的後院,人人都認定她就是邵牧的妾,就算沒有文書,這也是她無法更改的事實。鬧到府衙,也只會被押著簽下契書。
沒有名正言順的身份,她逃了又能逃去哪裡?
回將軍府做個名譽掃地的二小姐?
她如何能讓家人繼續為她蒙羞?
林若初咬緊牙關,控制住出逃的衝動,她不能圖一時的痛快。
她要等一個,能與前塵往事徹底一道了斷的萬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