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二刻,蟬聲裹著晨露漫過蘇府雕窗。
蘇玉晚斜倚在黃花梨木梳妝檯前,銅鏡裡映著少女未綰的青絲,髮尾掃過月白寢衣上銀線繡的蘭草,驚醒了蜷在妝奩旁的玳瑁貓兒。
菱花格子裡漏進的天光,正巧落在昨夜未合的詩集上,謝臨謄抄的《子夜歌》墨跡未乾,
“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的字句被貓爪按出幾朵梅花。
“娘子!”珠簾撞出碎玉聲響,鳶兒捧著檀木匣子跑得雙頰飛紅,鵝黃裙裾在門檻上絆出漣漪,
“謝郎君差人送來的,說辰時前必要讓您過目。”
蘇玉晚接過匣子,,打開,就看見是昨夜買的粉水晶手鍊
卻又和那日不一樣,多了許多相思子
手鍊下面還有一張紙條
檀案生香,特寄寸箋以入相思:
“卿卿見字如晤,昨日卿卿面若桃花,像極了此物,吾見之心動不能自已,便重新拆解,入相思子,伏願卿卿珍重玉體,待月上柳梢時,或可共賞匣中相思子?此物最是玲瓏,恰似卿卿眼角硃砂小痣,教人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玉晚合上信箋,緋色從耳尖蔓到脖頸,玉晚將信箋貼在發燙的臉頰,
“君珩哥哥怎麼這樣”
“哎呀”
一旁的侍女鳶兒滿臉好奇
“謝郎君寫……..”
忽聽得窗外”咔嚓”一聲——原是廊下小婢失手摔了青瓷花盆。
鳶兒踮腳偷瞄的動作被團扇敲個正著:”再探頭探腦,明日就把你許給前街賣炊餅的王大郎!”
就在此時,崔嬤嬤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滿臉焦急之色,口中唸叨著
:“哎喲喂,我的小祖宗喲!這都什麼時候啦,您怎的還沒有收拾妥當呢?夫人那邊可是已經催促好幾回啦!”
她定睛一看,只見玉晚那如瀑布般垂落的三千青絲依舊肆意散開著,
尚未綰起髮髻,不由得眉頭緊皺,轉頭對著一旁呆立著的鳶兒呵斥道:
“鳶兒啊,你這丫頭還愣著作甚?還不趕快過來替你家娘子好生梳洗打扮一番!”
緊接著,崔嬤嬤又抬眼望向門外,神色愈發緊張起來,嘴裡不停地嘟囔著:
“這宮裡派來接人的馬車早就已經到了,今兒個可是入宮的頭一天吶,如果就這樣在那些貴人們面前失禮數,那可如何是好哇!”
說著,她狠狠地瞪了玉晚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聽到崔嬤嬤的話,玉晚倒是顯得頗為淡定,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哦……不是傍晚才入宮嗎……”蘇玉晚疑惑的問道
然後不緊不慢地從懷中掏出謝臨贈予自己的那條手鍊,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手腕之上,
又迅速將他寫給自己的信件妥善地藏在了一個隱蔽之處。
“老奴也不知,這來接的怎麼這麼早,娘子還是快些吧,許是改了時間”
見此情形,鳶兒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忙快步上前,拿起玉梳,動作嫻熟地為玉晚梳理起頭髮來。
與此同時,她還不忘輕聲催促道:“娘子,您可得快一些了,宮裡的馬車此刻正停在咱們家門口候著呢!”
“好好好,我知曉啦!”玉晚嘴上雖這般應著,但手上的動作卻並未加快多少。
“娘子,伴讀不能帶侍女,鳶兒不能跟著,娘子可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是”
“知道了鳶兒”
玉晚迅速收拾好,出來房門,就見蘇夫人和蘇大人站在門口
宮裡的馬車就安靜的停在外面
“爹爹,孃親”聽到女兒的聲音,夫妻兩個回頭招手
“卿卿,入宮之後…..”滿是叮囑的話語
“孃親,卿卿只是去伴讀,又不是不回來了,不是每十日休沐一日嗎?”
“況且,君珩哥哥在翰林院編書,有君珩哥哥在,爹爹孃親不要擔心”
蘇大人抹抹眼淚“好好,這樣為夫就放心了”
蘇夫人催促道“好了,快走吧,莫要遲了”
…..
蘇玉晚走向外面的馬車,
到馬車前是,看著守在一旁的車伕似乎在那裡見過,可自己又想不起來
蘇玉晚要了搖頭上了車
車外面的徐來在外面嘆了聲氣,似是為車裡女子感到擔憂
在昨日清風彙報完後回到暗衛營也跟自己八卦了一些
今日天未亮就被太子蕭宴叫了過去,
現在就出現在這裡了
….
蘇玉晚優雅地踏上馬車,身姿輕盈如燕。
她緩緩坐下之後,伸出纖纖玉手,輕輕地撩起了車簾。
就在那一瞬間,她的手指剛觸碰到簾子,便不禁心中暗歎:
這皇室當真是奢華無度啊!就連這馬車的簾子竟然都是用上等的輕容紗織成,而且還精心地鑲上了金絲。
“這麼有錢,查什麼虧空”
陽光透過那薄如蟬翼的輕容紗,灑下細碎的金光,映得整個車廂都熠熠生輝。
隨著車伕一聲吆喝,馬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響聲,馬車開始緩緩前行。
蘇玉晚急忙將身子探出車窗,向著站在門口送行的蘇夫人和蘇大人用力地揮著手,並高聲喊道:
“爹爹、孃親,快些回去吧,日頭這般大,莫要曬壞了身子。”
……
蘇府坐落在朱雀大街東邊的鹿門街,與皇宮之間尚有不短的一段路程。
此刻,蘇玉晚靜靜地坐在馬車內,目光凝視著漸行漸遠的蘇府。
眼看著熟悉的府邸在視線中逐漸變小,最終消失不見,她的心頭忽然湧起一股莫名的傷感。
“哎,此去不知何時方能歸來,怕是還要再過十日才能再次見到父親母親了。”
她喃喃自語道,語氣中充滿了眷戀與不捨。緊接著,又是一聲輕嘆從她口中溢出:“哎……”
而此時,駕車的徐來聽到車內傳來的聲聲嘆息,也忍不住搖了搖頭,同樣發出一聲長嘆:“哎……”
“一、二……”數到第九顆時,他夢到
謝臨送她歸家時,馬車也是這般輕輕搖晃。
他執傘的手指被月光鍍成玉色:”卿卿可知,紅豆要嵌在銀器裡才不生邪氣?”
她故意將手鍊藏在袖中:”若是嵌在詩箋裡呢?”
青年低笑時,傘面垂下的銀鈴掃過她鬢角:”那便是要人拿心頭血養著的……”
馬車繼續平穩地向前行駛著。
過了好一會兒,原本精神還算不錯的蘇玉晚突然感覺到一陣暈乎,只覺得腦袋昏沉沉的,彷彿有千斤重擔壓頂一般。
她心裡暗自思忖道:許是今日晨起太早,這會兒睏倦來襲所致罷。
於是,她便斜倚在車廂的一側,準備閉上眼睛小憩片刻以補充精力。
記憶裡的松香與車中暖香糾纏,蘇玉晚歪在軟枕上沉沉睡去。
混沌中似有人低語:”……殿下卯時就在殿內候著……”
然而,她卻未曾察覺到,放置在她面前的那個銅製的鏤空香爐之中,正燃燒著一種名為“迷迭香”的香料。
這種香氣雖然清幽淡雅,但卻有著令人神智迷濛、昏昏欲睡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