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梨心裡咯噔一下,尾椎骨驟然生出一股寒意,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在傅景宸極具壓迫性的目光下,她忽然意識到了一個極其嚴峻的問題。
如果說,帶著記憶重生的不止她一人。
傅景宸也帶著這十一年間的記憶,她又該如何應對?
眼下她羽翼未豐,手下連一個可用的人都沒有,根本不可能是手攬大權的當朝太子的對手!
傅景宸手上盤著一串紫檀葉佛珠手串,頗有深意地盯著沈清梨蒼白如紙的面容,徐徐問道:“梨兒這是怎麼了?臉色竟如此蒼白。”
沈清梨很快便鎮定了下來,迎著傅景宸的目光,淡然自若地反問:
“殿下你忘了嗎?我身子虛,一經吹風便會頭痛難忍。”
她在未產子之前,身體並沒有這個毛病。
頭痛的病症是在月子期間被冷風給凍壞才留下的後遺症。
如若傅景宸回答記得,那便意味著他也極有可能帶著這十一年間的記憶,一時沒記準時間露了餡兒…
傅景宸困惑地看向沈清梨,不解地問:“你什麼時候落下的這個毛病,本宮怎麼不知?”
“殿下當真不知?”
“此前本宮從未聽你說過有頭痛的病症。”
“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許是我未曾提及。”沈清梨見傅景宸並不像是裝的,稍稍放心了些許。
“梨兒現在還在頭痛?”
“好多了,一陣一陣的。也許是偶感風寒,不打緊。”
“那…梨兒現在可否回答本宮的問題?”
“什麼?”
傅景宸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那支玉蘭髮簪可是你故意摔碎的?”
沈清梨勾唇,微微頷首:“是。”
“你這是?”
傅景宸沒有料想到這樣的答案。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沈清梨是深愛著他的。
現在看來,似乎是他太過自信…
“我聽說殿下曾給左相府上的千金寫過一幅書法,想必殿下是喜歡過她的,對吧?”
“我若不摔碎了那髮簪,你怕是轉眼就把我忘了,改明兒個指不準又要給桃紅作畫給柳綠描眉。”
“還請殿下原諒我的任性,摔碎髮簪,不過是為了讓你永遠地記住我。”
“畢竟除了我,怕是再也沒有女子敢當著你的面摔髮簪。”
沈清梨裝出一副吃醋的模樣,好讓自己摔玉蘭髮簪的行為看上去合理一些。
傅景宸生性多疑,她若回答不是故意的,他必定起疑。
只有給出讓他出乎意料的回答,他才會對此深信不疑。
“呵…梨兒原是吃醋了。”
傅景宸還以為沈清梨變了心,聽了她的解釋,這才徹底放心下來。
“梨兒莫要多心,本宮只愛你一人,你嫁給本宮,絕對不會後悔。”他本打算著抓著她的手訴訴衷腸,想起她的手摸過穢物,又悄然收回了手。
“我聽說戲文的說,從古至今最是靠不住的,就是男人的嘴。”
“為何?”
“說戲文的說,這幾年雷暴這麼大,全是因為男人們隔三差五就要對天起誓造成的。今兒個張三說,我若負你天打雷劈,明兒個李四說,我若有二心五雷轟頂。我尋思著說戲文的這麼講解也沒毛病,殿下覺得呢?”
“本宮也覺得沒毛病。”
傅景宸緊繃的神經驟然鬆懈了下來,他之前倒是沒有發現,沈清梨這麼愛開玩笑。
不過話說回來,他明顯更喜歡眼下靈動俏皮的她。
之前的她美則美矣,可充其量只是一個木頭美人。
然而現在,她忽冷忽熱的態度反倒叫他欲罷不能。
“梨兒無須擔憂本宮會背棄承諾,你要對咱們的未來有自信。”
“殿下說的是。”沈清梨敷衍回應。
眼瞅著馬車已經停在國公府門口,她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掀開車簾利落調下馬車。
“多謝殿下送我回府。”她客氣地道了聲謝,而後頭也不回地進了國公府。
方才她在覆盤上輩子發生的事時意識到。
傅景宸上門提親當天,發生的意外那是一件接著一件。
除卻傅晏禮在火中被橫樑壓斷雙腿。
她和她母親也是在當天染上的瘟疫。
“時機太巧了!怕是沈千月柳姨娘蓄意為之!”
沈清梨自顧自地思忖著對策,而馬車裡的傅景宸卻被今日格外俏皮的她迷得七葷八素。
在此之前,沈清梨永遠是端莊大方識禮數的。
沒想到她為了讓他記住她,居然會故意摔碎髮簪,甚至還對他說出一番不合禮數的話語。
傅景宸非但不覺得生氣,反倒喜歡得緊。
這正好應了那句話。
男人嘴上都說喜歡娶一個乖巧賢惠的妻子,心底裡他們卻更迷戀有招數有段位的女子。
“小姐,你方才去哪兒了?小紅怎麼自己先跑回來了?”冬竹見沈清梨回了府,立馬牽著一匹小紅馬焦灼地迎了上來。
“順手做了件大善事。”
沈清梨為自己逆轉了上千百姓的命運感到高興。
不過她很快正了面色,在冬竹耳邊低聲輕語:“你速去一趟江府,讓江述過來一趟,就說我頭暈腦熱,讓他過來給我看看。”
“小姐身體不舒服?”
“此事說來話長,你快去江府,記著讓他戴上他的小白鼠和醫藥箱。”
“好的。”冬竹重重地點了點頭,即刻騎上小紅馬朝著隔壁街跑去。
江府和國公府只隔了一條街,若騎馬前去,一刻鐘之內就可以跑上一個來回。
沈清梨看著冬竹的背影,很快回過了神,徑直走向東院。
“母親,你又在繡狗呢?”才走進堂屋,就見謝錦華在做著刺繡。
“什麼繡狗繡猴的?老孃是在給你繡喜帕。”謝錦華不滿地抬頭睨了沈清梨一眼,極為認真地說道。
“嘖…哪個好人家在喜帕上繡豬崽?”
沈清梨噗嗤笑出了聲,她母親只是看上去賢惠,實際上女紅差得很。
不過這也怪不了她。
謝錦華出身將門世家,舞刀弄槍倒是會的。
至於女紅,純屬一竅不通。
“沈清梨,你看清楚,老孃繡的是鴛鴦!”
說話間,謝錦華又伸出被繡花針扎得滿是針眼的手,說道:“你要不是老孃的親生女兒,老孃這輩子都不可能繡這玩意兒。”
“多謝母親給女兒繡豬崽喜帕。”
沈清梨很是享受和母親鬥嘴的時刻。
上輩子她母親過世後,再也沒人會在她的衣裳上繡那些奇怪的東西。
她最懷念的就是她母親繡的每一個可愛又奇怪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