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坐在教室裡早讀的許念念,心不在焉。大家都在晨讀,唯有她書放在面前,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她已經忐忑了好幾天了,從最開始的驚惶不安,徹夜難眠,到現在稍稍平靜了些。
她這兩天一直在消化自己重生的事實,再反應過來自己重生了之後既害怕,又興奮。老天果然還是有眼的,讓她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她不會再被賣進那個偏遠山村,被鎖在柴房裡,吃不飽,天天被折磨打罵。直到後來她被打怕了認命了,生了一個又一個孩子,那家人才讓她能在家裡活動一下,但是每天都有幹不完的家務和農活,她實在是被磋磨怕了,十年,整整十年,她就像是沒有靈魂的畜牲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偏僻地方日復一日受著折磨。直到她實在熬不住了,喝下了農藥。彌留之際,她好像看見了那個她在報紙上看見過的軍官向她走去。她想,這個男人是她的救贖,但是他為什麼不早點找到她呢?也許她的命運會不一樣。
還好她重生了,她改變了自己的命運!這兩天她一直在上輩子的驚惶和這輩子扭轉命運的喜悅中反覆橫跳。
直到今天早上,她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來逃跑的時候為了防止被人販子抓住,本能地騙了一個女孩進那個讓她厄運開始的巷子。
但是很快她就給自己找到了心理安慰,重生這樣的事情都能發生在她身上,說明她是故事書上的那種有氣運的主角,既然是主角,那總該有襯托她的配角。而且,她不跑,兩個人都得被抓走。何況她還報警了不是嗎?
她當時腦子太混亂了,但是又格外的執著,執著的想盡一切辦法活著,還要讓自己很好的活著。
拉了那個女孩進去後,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用一把糖把弟弟許耀祖騙到了人販子必經之路。讓他在那等自己。說給他買肉包子。
爸媽重男輕女,要是沒有這個兒子,她這個唯一的女兒是不是就不用天天干活還要捱打,是不是她就不用輟學了?
她就躲在暗處,親眼看見她弟弟那個蠢貨被人販子用一個玩具拐走,直到他們走遠自己才悄悄地溜回學校。做完一切,她才回過神來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事後越想越不安,為了防止最後查到她身上,許念念又跑到警察局報案。說有可能有人販子把同學拐走了,弟弟也不見了。
這樣,她就安全了。
整理完回憶,她安心了,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整個人放鬆下來。
她是帶著後十年記憶的人,重生歸來,那她這輩子一定會過得好。還有那個彌留之際見過的男人,她希望還能遇到。
溫竹走向自己的教室,路過初三(2)班的教室,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坐在窗邊發呆的女生。
許念念。
她太,醒目了,不是她長得多好看,而是她太與眾不同了。
洗的發白的外套,面黃肌瘦的臉頰。
這些都不重要,畢竟,這個年代大家的日子也都差不多,穿舊衣服並不會太引人注目。關鍵在於,別人拿著書本讀書的時候,她像是經歷了什麼一樣,一會瞪眼一會驚恐,一會發呆,這就非常突兀了。
溫竹腳步稍停,只見原本眉頭緊皺,死死握緊拳頭若有所思的女生突然勾起嘴角,笑得格外滲人。
就在這時,溫竹突然面無表情地湊近玻璃窗,臉緊緊貼在上面,然後抬手敲了下窗戶。
用嘴型說了句,“還我命來。”
許念念嚇了一跳,側身看去,看見溫竹那張有些眼熟又帶著傷痕的臉,突然想起來前幾天被自己拉進巷子裡的漂亮女孩,瞬間汗毛直立起來!尖叫一聲,“鬼啊!!!”然後驚恐地不知道該往哪裡躲好。
坐在講臺上的老師早就注意到許念念的狀態不對,跟箇中了邪似的,表情五彩斑斕,看的她直皺眉。
這一刻,她實在忍無可忍,拿起一個粉筆頭直衝那許念念腦門而去,啪的一聲砸在她的額頭,怒吼聲響徹教室,整個教室頓時鴉雀無聲,只餘老師的怒吼,“許念念,你怎麼回事,我忍你很久了!不想讀書立馬收拾鋪蓋滾回家去,別在那耽誤時間,浪費青春,影響別人!”
那老師喊了一聲,“哪個班的,不去早讀瞎晃悠什麼!”
等老師追出門來,溫竹已經回到了三(1)班的教室門口,喊了聲“報告!”然後等待著像上一世那樣的老師的斥責和同學們嫌棄的眼神。但她無所謂,反正都習慣了。
老師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老師,看見溫竹站在門口,先是驚訝,隨即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隨即用暫停手勢讓同學們停止朗讀,又朗聲道。
“同學們,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溫竹同學迴歸校園!”
話音落,同學們都鼓起了熱烈的掌聲。
看著一雙雙好奇的,探究的,關切的,擔憂的眼神,溫竹有些不自在,耳朵不爭氣地刷地紅了。
說了聲“謝謝。”然後頂著大家炙熱的目光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書掩飾自己的無措。
同桌是一個圓臉大眼的可愛女孩,名叫周小菊,她悄悄藉著書的遮擋問,“溫竹,你能回來真好,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
“謝謝。”
後座的長辮子女生遞給她一個小紙條,溫竹看到上面寫著,“歡迎回來!不會的題目隨時問我們!筆記我們也可以借給你抄。別擔心落下功課。”
溫竹把小紙條小心地揣進兜裡,又回了一句,“謝謝。”的紙條。
左邊的男孩子有些靦腆,只是對著溫竹點點頭,溫竹也點頭回應。
一個早讀溫竹都挺忙的,忙著道謝。
溫竹回來後受到周圍同學們的熱切關懷,她其實是有些不適應的。但是也都一一回應。這樣的感覺很新奇。
原來,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懷揣惡意的。他們不會刻意去提她臉上的傷疤,也不會背後蛐蛐她是否被壞人糟蹋,更不會對她冷眼相待。
她感覺自己的心有種要飄起來的感覺,就像被家人關心安慰時那樣,像被溫水包裹著,託舉著,暖烘烘的,在嗓子眼的位置,砰砰砰,跳個沒完。
其實溫竹以前跟這些同學都沒有十分親近的,畢竟這個世界的她是個乖乖女,按部就班,不惹事,不生事,也不會主動去交朋友,對誰都淡淡的。
所以沒想到還有這麼多人關心她。
老師站在講臺上,其實一眼就能看見下面學生的小動作,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不僅沒揭穿他們,還走到門外去,給了他們關心的餘地。
隔壁三(2)班的班主任氣哄哄地走到一班門口問,“鄭老師,剛才你們班有遲到剛來的學生嗎?剛才不知道哪個兔崽子在我們班窗戶那嚇人,還敢跑,讓我抓到看我不告訴教務主任狠狠罰他!”
鄭老師扶了扶眼鏡,露出真誠的微笑,“沒注意到啊,我們班都是好學生,都認真學習呢。說不定從我們這邊樓梯口跑下去了,嚴老師要不去一樓問問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