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少時入宮,先帝將後宮獨寵都給了她,一步步將她捧上貴妃的位置,年少不知事時,竟然真的以為那是真愛。
純太妃與她同一時間入宮,位份遠遠高於她,她初得寵時,將那時的純太妃視為對手,因為她與先帝有著多年的情分在。
可後來,先帝對她沒有寵愛,沒有敬重,偶爾去那裡一兩次,也無人在意。
“那時哀家得寵,後宮中的明槍暗箭都對著哀家來了,先後兩次流產,第三次才得了你,”崔太后語氣中有幾分唏噓,“哀家以為先帝的寵愛是真的,卻忽略了,哀家的父兄在原職多年,純太妃的父兄,步步高昇。”
她流了兩次產,生下段洛宸後又與皇后打擂臺,那時的純太妃已經不在她的眼裡了,若非後來段洛宸爭奪儲君之位,她與皇后都不會想到,那個在後宮多年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純妃,才是先帝放在心尖上寵著的人。
“你說先帝這事做的糊不糊塗,”崔太后語氣中帶了幾分嘲諷,“心心念唸的人就在宮裡,二十多年都不敢給她寵愛,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夫君給了別的的女人無上榮寵,午夜夢迴之際,純太妃想來也是常常懷疑當年的情誼是真是假,如今還要在你我手底下恭恭敬敬的,將自己曾經與先帝的回憶貶的一文不值。”
“你說,他圖什麼?”
段洛宸只是道,“母后倒是疼霽禾。”
還找了純太妃來排這樣的一齣戲。
“先帝那樣聖明的人,都要確定了南安王不是當皇帝的料,才肯從你與恆安王之中選擇儲君,”崔太后道,“當初先帝一定要清算沐家,又培養了那樣多的輔政大臣,可見他最開始是哪怕知道南安王不適合做皇帝,都希望把這個位子留給他的。”
“那時與現在不一樣,如今朕的朝廷,不需要通過後宮來制衡。”
那時的皇后出身陳家,陳家勢力雖不能與沐家相比,卻也是大家族。
沐家女兒少,野心又大,沐家家主當時希望的,是大殷皇帝身上能留著沐家嫡系的血。
所以當時後宮之中的沐家姑娘,都是旁系選上來的,沐家嫡系就兩個姑娘,一個成了恆安王妃,一個是淮安王的心上人。
但是現在朝政大權都在段洛宸手中,先帝想要為南安王掃清一切障礙,卻沒想到最後成全了段洛宸。
“越聰明的人,就越容易鑽牛角尖,”崔太后道,“純太妃聰明,霽禾也聰明,哀家不希望霽禾日後成為第二個純太妃。”
先帝后宮裡頭那可都是聰明人,不然先帝也不至於將純太妃這般嚴密保護起來,可即便如此,純太妃懷著南安王時亦是九死一生。
她們不是忌憚純太妃肚子裡的孩子,而是想用這個孩子把她拉下馬。
“她跟純太妃不一樣,”段洛宸淡定扔下一句話,“朕不會讓沒有霽禾血脈的孩子出生在皇宮裡。”
他不認為父皇當年有多麼深情,敬重在皇后,寵愛在母后,委屈全都是純太妃受著。
年紀大了,自己的靶子認清了自己的身份不願意繼續立著了,才開始去給自己的心上人敬重與寵愛。
哪怕這樣,世人都以為只是皇帝和貴妃鬧了矛盾,皇帝寵愛純妃只是為了賭氣。
貴妃有多年在後宮的人脈,有一個比南安王出色的兒子,純妃拿什麼跟她比。
段洛宸不以為然,心知他的敬重與寵愛都是霽禾的,跟純太妃當初怎麼能一樣?
只是……
“母后說的也有理,霽禾的性子,是受不了委屈的,”段洛宸道,“朕本想給她個嬪位,現在想來是低了些,不如先給她個婉儀的位份,等中秋時,大封后宮,再往上晉封。”
崔太后,“……”
“你原先就想給她嬪位了?這個位份,叫低?”
崔太后本以為他說的低,起碼得是正八品的選侍,她想著,不能讓霽禾走了純太妃的老路。
純太妃還有母家呢,霽禾可是孤身一人。
想給她爭取個從六品的才人位份。
結果段洛宸上來就是從四品的嬪位,竟然覺得這就是低位份了?
他要不要看看當初從王府就跟著他的老人,現在也才是選侍和常在的位份?
崔太后頭疼,“如今霽禾還是罪臣之女的身份,嬪位足夠了,過兩日哀家就挑個時候下懿旨,你……算了,滾回你的政和殿去。”
等他走了,桂嬤嬤才上前忍著笑服侍她午睡,“娘娘今日何苦唱這一齣呢,等陛下反應過來,還不一定怎麼笑您呢。”
“哀家還不是怕他走了先帝的老路,父子兩個,都是不讓人省心的東西。”
順華宮裡,江小儀的東偏殿傳來稀里嘩啦砸東西的聲音,於嬪煩不勝煩,“荷香,差人去告訴江小儀一聲,各宮有多少東西,宮務署都是有檔案的,她砸了自己的屋,人家可不會上趕著派人來給她補。”
順華宮中,她是主位,但是江小儀一直以為自己傍上了貴妃的大腿,對她這個主位也是愛搭不理的。
太后才說了她心思不靜,她回來就這樣砸東西,是對太后不滿還是怎麼著?
也就是太后仁慈,這要是在於家,嫡母就能直接將人發賣了。
江小儀聽見荷香的傳話自然是更加生氣了,“本小主外公家可是首富姜家,哪裡會缺這麼點銀子,也就是些眼皮子淺的才會在意這點東西。”
安蘭奉貴妃之命來順華宮安撫江小儀,剛進來就聽到這麼一番話。
這次沒用荷香開口,安蘭便開口,“小儀慎言,宮裡的東西不是宮外能拿銀子比的。”
江小儀見她來了,才收斂了幾分。
“小主莫急,”安蘭安撫她,“您今日的所作所為,娘娘都看在眼裡的,只是太后娘娘要您抄書,貴妃娘娘也是不好護著您的。”
江小儀還要在說什麼,安蘭沒給她機會,“娘娘的意思是,您這些日子不如就好好抄書,過不了多久就是中秋,宮中說不定會晉不少人的位份,娘娘的貴妃之位是不太可能晉了,但小儀您……”
“孟將軍在前線又打了勝仗,若是能讓陛下知道小儀您靜思己過的誠心,貴妃娘娘才好給您討個好位份啊。”
她已經是小儀了,再往上,就能做一宮主位了。
心下歡喜,也顧不得發脾氣了,忙好聲好氣的把人送走,轉身回了內室抄寫經書。
那邊終於沒了聲音,於嬪鬆了口氣,“終於是安穩了,荷葉,將本宮前些日子沒縫好的香囊拿過來。”
荷葉不甚樂意,嘀嘀咕咕道,“娘娘,您是陛下的妃子,不想著怎麼籠絡陛下,怎麼總是想著做衣物給那小公子啊。”
“那畢竟是恆安王的孩子,當年恆安王跟陛下的關係,可不是很好。”
於嬪輕聲道,“那也是恆安王妃的孩子。”
“小公子在宮中待遇算不上好,恆安王去世,恆安王妃的母家也滿門抄斬,本宮沒有寵愛,也幫不了這孩子多少,”於嬪竟是淺淺露出個笑來,“好在小公子的親姨母就要進宮了,二姑娘那般厲害,以後誰還能欺辱了小公子去?”
“娘娘別嫌奴婢多嘴,那二姑娘要是真的有心,怎麼會三年來對小公子不聞不問?進宮之後,未必能對小公子好。”
都說沐家姐妹感情好,可一個庶出一個嫡出,哪能就真的那麼要好了?
於嬪不愛聽這些,“再敢胡亂編排沐家兩位姑娘的事情,本宮即刻將你趕出順華宮。”
旁人不知,她可是親眼看見過,那沐二姑娘對大姑娘,是何等的親暱,為了大姑娘,更是連自身的安危都顧不得了。
這樣的感情,哪能真看著小公子受苦不管?
抱著這樣想法的不止她一個,段辭昱的奶嬤嬤也是這樣的想法,當年恆安王府敗落之後,段辭昱便被接進了宮裡撫養,不久後陛下登基,段辭昱便也一直待在宮裡了。
只是宮殿偏僻,他們老奴少主的,少不得被人欺負。
奶嬤嬤這幾日尤其開心,才五歲的段辭昱都看得出來,“嬤嬤是怎麼了?”
“老奴欣慰啊,小公子很快就可以過好日子了。”
才五歲的段辭昱不理解她的話,“為什麼?”
“公子可還記得您的姨母?”
恆安王府出事的時候他才兩歲,沐霽禾往恆安王府去的時間更早,他能記住什麼?
奶嬤嬤姓李,她繼續笑道,“您的姨母啊,跟您母妃關係最好了,她又是個很厲害的人,就連陛下都喜歡她呢。”
段辭昱不懂她有多厲害,但是能讓皇叔那麼厲害的人喜歡,想來就是很厲害的了。
“等她進宮了,您就有人撐腰了,到時候,還有誰怠慢您?”
段辭昱從自己的回憶裡,好不容易才扒拉出來一點有關那位姨母的記憶,他實在是太小了,那點模糊的記憶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她跟我母妃關係好,那她喜歡我嗎?”
“怎麼會不喜歡呢,”李嬤嬤哄他,“只要是跟你母妃有關的,她都喜歡的不得了,你可是你母妃唯一的孩子。”
“她前些年沒有機會進宮,但是以後不一樣了,咱們公子,日後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是這樣嗎?
段辭昱疑惑地想,可是嬤嬤喜歡他,他就有關於嬤嬤的記憶,那位姨母要是真的那麼喜歡他,為什麼他一點都不記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