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達溪府上。
夜幕沉沉,如墨般暈染開來,將這座府邸嚴嚴實實地籠罩。
晚風乍起,吹得槐葉沙沙作響,似在低聲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兩鬢已有斑白的達溪珏,獨坐於庭院之中,仰望天際,目光深邃。
“老爺,楚驍峰將軍他們到了….”
“已經在書房等候。”
一美婦人帶著貼身侍女,走到達溪珏的身後,柔聲輕道。
這美婦人名喚葉凝萱,乃是達溪家主母。
十五歲嫁與達溪珏,風風雨雨數十年。
“好。”
“我這就過去….”
達溪珏回身起身,就準備前往書房。
“老爺!”
葉凝萱突然叫住了他。
“夫人,怎麼了?”達溪珏停下腳步,回眸看向女人。
“老爺,這大晚上的,請楚驍峰將軍他們來,你可別做什麼傻事呀!”葉凝萱望著達溪珏,斟酌再三,還是開口提醒。
被深夜請來的楚驍峰等人,是她丈夫下轄的開府將軍與軍中將官….
更是他的心腹嫡系,生死與共的袍澤兄弟。
同床共枕那麼多年,葉凝萱已經大概猜到了,她丈夫意欲做怎樣之事….
“做與不做,其實已經由不得我了…..”
達溪珏聞言,搖了搖頭,長嘆一聲,“被逼到了懸崖邊,就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說罷,達溪珏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堅毅與肅殺。
他也不想冒險,但刀早已懸在了頭頂,不知什麼時候會落下。
“這….”葉凝萱抿了抿唇。
“走吧!”
達溪珏理著衣領,沉聲道:“夫人也隨我同往….”
“此事也需你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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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溪府書房。
楚驍峰、秦靖瀾等人早已等候多時,見達溪珏與葉凝萱的到來,當即起身,齊聲道:“大哥,大嫂!”
“幾位兄弟,想必已經猜到了,我連夜請你等來,所為何事吧?”
達溪珏按了按手,面色嚴肅,也不寒暄鋪墊,而是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嗯!”
楚驍峰等人相視一眼,重重點頭。
皆是心照不宣。
“宇文滬那廝手下的鷹犬,已經查出了陳開元,再順藤摸瓜,查到咱們的身上還遠嗎?”達溪珏坐在主位之上,目光一凜,肅然道。
“昨夜,陳開元全家上下被殺,一個不剩….”
楚驍峰坐於下方,點點頭,神情凝重,補充道:“他的下場,就是咱們這些人的前車之鑑!”
以往他只是聽說,大冢宰宇文滬心狠手辣,卻未曾料想到,竟是狠到了這般地步。
陳開元堂堂柱國之後,一夜就被殺了個乾淨,絲毫沒有顧及任何的情面。
更讓楚驍峰心悸的是,宇文滬的偵查手段之快,怕是要不了幾日,就會查到他們的頭上,並落下屠刀….
“沒錯!”
秦靖瀾一拳捶在了右側桌上,朗聲道:“吾等疆場廝殺這麼多年,刀尖上舔血,才活到了今日,絕不能坐以待斃,任人宰割!”
與陳開元不同,楚驍峰也好,秦靖瀾也罷,皆是從當年千人入關中,與東齊五場血戰,死人堆裡爬出來的。
坐以待斃之事,是絕對做不到的。
哪怕是死也要崩掉他們幾顆牙。
“只能放手一搏….先下手為強了!”最為鎮靜的丁赫緩緩起身,沉聲道。
“拼了!”
那一刻,書房內的眾人達成了統一。
“我召你等前來,也正因如此!”
達溪珏點點頭,開口道:“而且,我達溪家世受大燕皇恩,怎能坐視宇文氏篡權奪位!”
達溪珏父祖皆曾任前燕高官,他本人更是隨燕帝西入關中,才歸入了宇文信的手下。
如今慕容皇室蒙難,他又豈能坐視不理?
“大哥你說吧,要如何做?”
“兄弟我絕無二話!”
楚驍峰起身抱拳。
“我也是。”
“我亦如此,生死相隨!”
秦靖瀾與丁赫同樣起身,宣示著自己的忠心。
“阿瀾說得好,不能坐以待斃!”
達溪珏見眾人表態,滿意地點點頭,“時機轉瞬即逝,咱們須得先下手為強!”
“你們手中還有多少親兵?”
“八百!”
“六百!”
達溪珏略作沉思,開口道:“那合起來就有近兩千餘….足夠矣!”
“兵不在多在精!”
楚秦二人有親兵一千四,他自己還有一千,合在一起足以完成一次斬首突襲了。
畢竟,當年天柱大將軍七千破三十萬之戰,他們也在其軍中效力。
“大哥作部署吧!”
“弟兄們的腦袋,都押給你了!”
楚驍峰等人躬身抱拳,齊聲道。
退是必死,但搏一搏卻未必,萬一贏了呢?
達溪珏拿過牆上懸掛的長安地圖,“阿赫隨我領一千兵,趁夜直襲天官府….”
“阿峰,你領一千兵,直去皇宮挾持宇文氏偽帝!”
“阿瀾,你去楚國公府求見趙老柱國,請他老人家站出來振臂一呼,主持大局!”
達溪珏的戰略意圖極其明顯,掌控權力中樞,再挾天子以令群臣….
最後由德高望重的老柱國出面,令各大勳貴世家妥協,從而徹底掌控局面。
楚驍峰雙眼微眯,低聲提醒道:“這種事,老柱國應是不願參與的吧?”
起兵謀反是掉腦袋之事,輸了就是九族不保。
若非是被逼到了絕境,趙老柱國怎麼看都會明哲保身吧?
“那光復大燕後,由老柱國輔政呢?”
達溪珏嘴角勾起一抹自信,冷笑道:“他對宇文滬專權,早不滿久矣….”
自從宇文信死後,宇文滬執掌權柄,老柱國與他的矛盾,幾乎是公開化的….
達溪珏就不信,老柱國能錯失如此良機!
“大哥高見!”秦靖瀾與丁赫齊聲奉承。
楚驍峰見狀,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卻只得默默閉嘴。
“夫人,你來守好府邸!”
達溪珏取下牆上懸掛的佩劍,轉頭看向一直靜靜旁聽的葉凝萱,“待我等凱旋歸來!”
“老爺…是!”
葉凝萱擔憂不已,猶豫再三後,還是應道。
頓了頓,又繼續道:“你放心去,我不會讓你有後顧之憂的!”
夫妻本是一體,既然丈夫做出了決定,那當妻子的就只能支持了。
“拿酒來!”達溪珏抬手一揮。
守在門外的葉凝萱貼身侍女,澹臺明月聞言,當即去端來了四碗酒水。
“幹!”
達溪珏等人端起,一飲而盡,將碗重重摔在地上,豪氣干雲道:“出征!”
就在此時,書房頂上飄來了,一道年輕男人的聲音:
“有一說一,你們這造反,太過於倉促,更太過於草率了!”
“與小孩過家家無異!”
“不拿武庫,不掌控禁軍,還妄想成功,擱那做夢呢?”
字裡行間,皆充斥著嘲弄。
“誰?”
達溪珏頓時警覺,拔劍而出,循聲望去,喝道:“什麼人在說話?”
他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有人一直在,偷聽他們的謀劃….
“正是在下!”
陳宴一腳踹開房頂,帶著朱異翻身而下,拱手道:“達溪大將軍,久仰大名!”
“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那行禮的模樣,看似恭敬,卻透著譏笑。
那造反部署看起來無比縝密,直擊要害,實則一無是處,將自己的對手當傻子了。
武將就是武將,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過於想當然了,連造反三要素都不知道….
知道的是在造反,不知道還以為是搞笑。
“此人看起來有點眼熟….”
秦靖瀾望著突然出現的陳宴,口中喃喃:“似是魏國公府的世子….”
“對!”
“就是他!”
“陳宴!”
丁赫認出了陳宴,朗聲道:“他現在明鏡司的人,也是他殺了陳開元全家!”
“將他拿下!”
達溪珏持劍指向陳宴,迅速做出決斷:“絕不能放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