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穗是賞著雨景睡著的,淅淅瀝瀝的雨滴聲對初穗來說,比任何助眠藥都管用。
她睡得不深,在肘邊感受到冰涼的手指時,已經轉醒了。
顧淮深把指尖勾著的白細帶掛回那副單薄的肩膀,遮住底下那弧更白的春色。
初穗睫毛輕顫,因為此刻他指節分明的手背蹭過她後頸,冰得她縮起肩膀,絲綢般的長髮便流水般滑過他的腕骨。
殘留的睡意讓初穗下意識仰頭,鼻尖堪堪擦過他微敞的襯衫領口,雨後青苔裹著荷花的清香。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抬頭的動作,那隻手突然停在她鎖骨上方,只是簡單的一個動作,初穗卻覺得自己宛若被一匹野狼叼著。
顧淮深用拇指抹去她腮邊壓出的睡痕,力道比簷角滴落的雨珠還輕:”顧太太睡覺倒是乖巧。”
他尾音勾著戲謔,指尖卻將肩帶又往上提了半寸。
“謝謝。”初穗徹底直起身,向顧淮深道謝。
“謝早了顧太太。”
“你知道你要是還不醒,下一秒我可就把另一邊給扒了。”
初穗嘴角抿了下,像是在思考顧淮深話裡的真實性。
比腦海得出結論早的是懷裡被輕輕砸入一個袋子,看包裝的樣式,估計是哪家店的甜品。
“試試,要是不合胃口直接扔掉就行。”
說著顧淮深人已經到了另一邊,落地窗的兩邊有可推開的窗戶,右邊那扇便是打開的狀態。
顧淮深見狀皺眉,難怪剛剛進來的時候覺著這裡邊涼得不正常。
她下午就這麼開著窗,吹著風,穿著一件吊帶在後邊睡著的?
吊籃裡窩著的初穗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整理好身上的裙子後,正拆著那盒糕點。
盒子裡,只見油紙包裡躺著六枚荷酥,金黃油酥的外皮裂出細密紋路,像被陽光曬開的乾涸荷塘。
初穗之間拿起一塊嚐了起來,咬破酥殼時聽見”咔嚓”輕響,橙花蜜醃漬的蓮蓉裹著整顆糖漬蓮子湧入口中。
最妙的是夾層裡竟藏著冰鎮過的藕粉凍,牙齒陷進綿密豆沙的瞬間,沁涼的藕香突然漫上來,中和了棗泥的甜膩。
入口倒是很驚豔。
正在這時,耳後傳開遙控器“嘀嘀”兩聲,不一會兒,初穗便感覺房間裡的暖氣高了不少。
等顧淮深再次走到落地窗這邊的時候,只見她一盒四塊荷酥已經下肚,男人眉頭瞬間又皺了起來:“午飯沒吃飽?”
剛剛拿遙控器的時候,顧淮深瞥到桌子上的兩個小盒子,旁邊的電腦已經熄屏,想來她午飯也是在酒店隨便應付的。
“有點。”她午飯確實吃的不多,現在也確實餓了。
“晚飯出去吃?”
“可以啊。”
劇組的人都住在這家酒店,如果是往常,初穗餓了直接下樓去餐飲區找吃的。
但是現在身邊有個顧淮深,現在又剛好是飯點,出去必定是會碰見幾個劇組裡的人的。
剛經歷完一場熱搜,初穗短時間內不想再上了。
“少吃點,把肚子留給晚飯。”
“那剩下這盒我留著明天飛機上吃。”
這盒荷酥內餡清甜不膩,外邊皮薄酥脆,不是那種不要命的齁甜,還挺對初穗胃口。
“隨你。”
身上吊帶配套的開衫溼了穿不了,已經被她丟進洗衣機裡,好在下午拿第二天要穿的衣服裡面,有件外套。
外套原本是計劃落地京北穿的,所以有點厚,江南這邊雖然下了雨,但氣溫卻沒有降多少。
初穗便沒有把外套的扣子繫上。
顧淮深帶她來的是一家看起來就很地道的當地菜館。
可能因為下午下過雨的原因,小館看起來人不多,清淨。
木門推開時撞響簷角銅鈴,雨洗過的青石板上浮著層暖黃光暈。
這家小館外面看起來小巧,實際上進來初穗發現這裡邊別有洞天。
初穗的視線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小館內部的空間遠比她想象的要寬敞,四壁是用老木頭拼接而成。
中央懸掛著一盞古色古香的紙燈籠,燈光透過薄薄的紙面,灑下柔和的光暈,將整個空間籠罩在一片溫馨的氛圍中。
小館的中央是一個小小的天井,天井中種著一棵老梅樹,樹幹粗壯,枝繁葉茂。
梅樹下是一口古井,井水清澈見底,偶爾有幾片落葉飄落其中,泛起一圈圈漣漪。天井四周擺放著幾張木桌和竹椅。
沿著天井四周,是一圈迴廊,迴廊的欄杆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
迴廊的盡頭是一排雅間,每一間都用竹簾隔開,簾子上繡的都是江南水鄉的風景。
初穗跟著顧淮深走進一間雅間,房間不大,卻佈置得極為雅緻。
牆上掛著一幅水墨畫,畫中是煙雨朦朧的江南小鎮,畫旁題著一行小字:“細雨溼衣看不見,閒花落地聽無聲。”
窗邊還放著一張紅木小几,几上擺著一盆蘭花,蘭花的清香在空氣中瀰漫,讓人心曠神怡。
顧淮深為她拉開椅子,初穗坐下,不由驚歎顧淮深不愧是顧淮深,不論是在京北還是在江南,找的地方都是上等且地道的。
男人指尖劃過菜單上暈染的墨漬,將宣紙推至初穗眼前,要她選:”蓴菜羹要加銀魚還是蟹粉?”
“蟹粉吧。”
初穗語音剛落,只見宣紙上蟹粉兩個字就被他手裡的紅筆一圈,乾脆利落。
他們點了四道菜:蟹粉蓴菜羹、清蒸鰣魚和桂花糖藕,還有兩小瓶花雕酒。
點完菜後,顧淮深將菜單遞給服務員,服務員微微躬身,輕步退了出去。
雅間內再次恢復了寧靜,只有窗外漸起的微風和簷角銅鈴的輕響交織在一起。
初穗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天井中,看得入迷。
顧淮深則是隨手擺弄著桌上花瓶裡插著的其中一支小荷花。
荷莖被折斷時,滲出的汁液帶著淡淡的苦味,沾染在他的指尖,只是他並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