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迎聽到了,卻坐在那兒不動。
陳敬洲下頜微抬,從後視鏡裡看她,動作無聲地撫摸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
兩人的目光,藉由著後視鏡,有過無數次的交匯。
她始終沉默不語。
做了五年夫妻,有過的矛盾又何止一二。
許迎真是一個擅長冷暴力的人,她所有的不快,都以這種方式做出了抗議。
在漫長地等待裡,陳敬洲最終耐心盡失,迅速地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後座車門隨即被打開,外面呼嘯而過的勁風吹動了他的領帶和衣角。
他筆挺的身形卻仍舊鎮定地立在那裡,神情絲毫未亂,舉手投足中皆是他刻入骨髓的教養。
就連不滿時,語氣也溫緩平和:“下來。”
許迎只看了他一眼,狀態有些緊繃。
僵持的氣氛持續了數秒,陳敬洲半個身體探進了車裡。
原本寬敞的空間,立刻顯得逼仄又擁擠。
許迎被他握住了手腕。
伴隨著撲面而來的風,她的呼吸裡盡是他身上那清冷的雪松香。
許迎一向是個情緒穩定的人,這會兒卻不知道為什麼,難以自控地激動起來:“我不要坐前排!”
她抗拒陳敬洲此刻的過分強勢。
糾纏中許迎在他衣服上胡亂地一抓,手指不經意勾住了他的領帶。
她也沒使力,陳敬洲卻順勢而為似的,藉著她那一點可以忽略不計的力氣,身體就壓在了上方。
氣氛霎時變得膠著。
他不輕不重按著她的雙手,極為淡然地問:“吃醋了?”
許迎稍一抬頭,鼻尖兒撞上了他的下巴。
她下意識地躲了躲,說:“我只是單純的討厭梁煙。”
陳敬洲沉默了一瞬,語氣溫緩,又富有耐心:“你是我的妻子,有吃醋和憤怒的權力。”
他頓了一下:“同樣的道理,我是你的丈夫,是不是也擁有這樣的權力?”
許迎抬眸,對上了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陳敬洲說:“你在我的床上,心裡想著別的男人,這違背了夫妻之間應當恪守的忠貞。”
許迎的聲音哽了一下,卻又想起了梁煙剛才在車上說的那些話……便帶著幾分情緒道:“本來就是你不情我不願的婚姻,你不高興了,那就離婚好了。”
夫妻之間,最忌諱的就是“離婚”這兩個字。
她話音一落,陳敬洲的臉色就變得嚴肅。
那一點摻雜著曖昧的氛圍,頃刻添上了說不出的冷意。
陳敬洲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卻絕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面對著他的不怒自威,縱使是與他朝夕相對了五年的許迎,仍然也會生出一絲畏懼。
周遭流動的空氣,彷彿也在這短短數秒裡凝結成冰。
他動了動唇要說什麼,手機恰好又響了。
許迎本可以鬆口氣,卻瞥見了他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竟是她爸爸許洵?
四目相對,陳敬洲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這一上一下的姿勢,他低伏著不肯退開,就這樣接了來電。
許迎也聽到了手機裡傳來的聲音——
“敬洲,什麼時候有時間來家裡一趟?都挺想你的。”
許洵這開場白,多少有些卑微和討好的成分在。
許迎聽著,心裡越發的不舒服。
陳敬洲同他寒暄的語氣不見傲慢,話裡話外透著對長輩的尊重。
可沒說上幾句,許洵就乾笑兩聲,道出了實意:“你答應給許氏那筆注資的事兒……許氏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不是真的有難處,爸爸不會求你的。”
陳敬洲是顯赫豪門中養尊處優的矜貴少爺。許洵不過是這濱海千萬的生意人裡,相對精明的那一個。
許家藉由著她和陳敬洲的這樁婚姻,得到了不少好處。
下位者對上位者的攀附,說是一筆生意也不為過。
這還是許迎第一次這麼直面的,聽她父親如此逢迎討好,向陳敬洲討要利益。
心中的憋悶,逐漸轉變為難堪。
儘管陳敬洲臉上沒半點表情,可許迎仍然覺得,他那雙眼睛裡,藏著對她的輕視。
“您言重了。”他同許洵說話的語氣,更為平和謙遜:“待會兒我先送小迎過去,公事我們晚點再談。”
“啊!好,好!”許洵一聽,忙不迭地應道:“都聽你的安排!”
掛斷了通話,陳敬洲垂著眼眸看她,神情間是意興闌珊的疏懶,大有一種將她控在股掌之間的高傲。
他淡淡地問:“還要離婚嗎?”
陳敬洲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口中“離婚”二字的真假佔比。
這五年來,已經不是第一次提起了。若說從前只有五分真,那麼從她知道江開霽回了濱海後,就是十分了。
這貌合神離的婚姻關係,從始至終都有第三個人存在。
江開霽就是他們之間,那顆不定時的炸彈。
許迎的臉色有點蒼白,顯然是在極度的難堪裡,打消了那蠢蠢欲動的念頭。
陳敬洲收起手機,終於鬆開了她的手,緩緩退到車外。
他的衣服有些亂,可矜貴分毫不減。
他又一次命令道:“下來。”
許迎沒再跟他對著幹了,心裡縱然有千般不滿,還是老老實實地下了車。
她提步往副駕駛那邊走,陳敬洲握住了她的手。
他眼眸眯了眯,注視著她的目光愈發深沉。
半晌,語速緩緩又意味深長地道:“你爸比你更在意我們之間的婚姻,你就是裝,也該裝的恩愛點。”
這句話多少觸及了許迎的情緒,她語氣冷了冷:“知道了。”